不知过去多久,感官和意识像潮水一般向梦游者袭来。他动了动手指,尝试睁开眼,可眼皮就是紧闭不动,似乎那耀眼的光芒还在眼前闪动。

“你终于来了,哲学家。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然而梦游者并不能想起是谁。哲学家?他当然是梦游者。他像一个无主的灵魂一样,在梦境中徘徊,而梦游者也知道这件事。时时的梦中呓语让旁人感到高深莫测,同时晦涩难懂,有可能因此被称为“哲学家”。

梦境过后,现实是什么?梦游者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有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在挣扎后他告诉自己,按照梦中所为,梦境即为现实。也许现在,梦境结束了,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叹息。梦游者缓慢抬起眼皮,眼睛竟没有感到不适。天空被暗紫色覆盖,虽无日光,却能见物。身边朝圣者静坐其旁。梦游者想起来了,他就是带着指南针和地图参加那所谓比赛的人,与他的名字一样,坚定近乎虔诚。

朝圣者平静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不可能完成的……谁不想知道终点之后是什么?……参赛的时候大家都在笑我,赛跑拿什么指南针和地图?夜幕降临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它们或许会派上用场。”他补充了一句,“你不一样……你不应该在这里。”

梦游者瞬间回到了沉思中。终点前被梦想家无视而穿过的信号指示灯,绿灯亮起的一瞬反而冲出的火车,一闪而过的最后一丝光芒……同样有梦,为什么梦想家可以,我就不行?梦游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更困扰他的,是他如何,以及为何来到这里,他告诉朝圣者。“红绿灯,那个红绿灯!你见到那天发生的事了吗?真是怪事……”

朝圣者摇了摇头:“红……绿灯?嗯,我没有见到。当然了,大概是我比较慢罢了。还是考虑一下现在的处境吧:永夜。这里没有太阳。我们甚至不知道往哪里走。”

没有指引。他们只能朝着指南针的方向一路向北,过程中梦游者一言不发,仍在思考自己是怎么被梦想家落下的。一个离他们远远的人高声咒骂着。“瞎扯!……根本没有的事……我亲眼看着……那个人走到一半骑车开过去……还有骑车的吗?……”

“那是谁?”梦游者不解。“独行者。他应该已经去过我们要到的地方了,即使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朝圣者回答。

一片极宽的水域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岸边木船停靠,一人坐于内。梦游者与朝圣者一齐上前。

“一次只能一个人。”那人开口,“我是魔法师。我知道你们的用意。”梦游者和朝圣者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示意让步,于是梦游者坐上了船。

魔法师缓缓划动双桨,水波也在船身边缓缓荡漾。一直走出很久很久,走了很远很远,远到梦游者已经看不到岸边。

“老朋友了,哲学家。”魔法师突然说道。梦游者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我说,你也不应该在这里。”梦游者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了,”魔法师把双桨横插在船边,“往湖里看吧。”

梦游者探出了头。他看到那天的比赛:他看到了零星几个人欢欣雀跃过了终点,他看到了博学者和沉思者稳步经过终点,然后看到了梦想家飞奔而过终点,看到了慢慢变暗的光线,正在消失的一瞬间又看到了他自己,背后是那火车。

等等……是不是少了什么?

梦游者惊得站了起来,张大了嘴。

“从来没有什么信号指示灯……”魔法师平静地说,“那只是你根据对他们的认知,自己想象的产物。你是多么害怕失败啊,在所谓‘红灯’前等了那么久……终于给自己打绿灯的时候,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