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墙壁白得发亮,亮得几乎不自然。房间四四方方,像一个大盒子,而里面只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床,床上的小女孩眼睛发亮,目光停留在嵌在墙壁里的、突兀的两扇窗户,它被窗帘结结实实地遮住,像是白色的天地间唯一的一抹色彩。窗户向内反锁着。

砰的一声,女孩转过身来,看见医生开了门。他向小女孩点点头,坐在她的床头,手里的笔放在“患者主诉”四字后面。她被问到对自己伤势的认识以及病因。

小女孩的眼睛如纯净水一般,闪闪的,流转起来:

“病?医生,不用你说了,我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对呀,对呀,那是雨呀!你想想看,小水珠从江河湖海奔腾而上,在天上飘呀飘呀,多么自由,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他们结成冰晶,从天上掉呀掉呀,成千上万个小水珠!这么多,其中的一个,正好碰到了我,润湿了我的皮肤,从我的发根,淌到我的衣服里,好像滴到了我的心里!他们到了地面,再流回地下去,再次成为一条条小河、小溪,你想想,这难道只是雨吗?多么神奇呀!”

“可是……”女孩的眼睛黯淡了,“当我正在这雨中,当我不知怎么到了地上,当那一阵痛传过来,润湿的感觉消失了,我感受不到雨了,这神奇的雨呀……”

医生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于是耐心的听完小女孩的话,拿着的笔似乎要写什么,最后还是罢休。他向小女孩点了点头,安抚她睡好,很快出去了。

小女孩一直翻转着小身子,似乎很难睡着。

焦急等待的妈妈看到医生出来,马上凑了上去。医生不是外科医生,是心理医生。小女孩已经住院6天了,医生说,根据他的经验,像她这样大的小女孩独自待着,难免会出现一些心理障碍。他其实已经知道小女孩的病情,那是她第一天住院的时候告诉外科医生的。医生把报告拿给妈妈看。

那时一氧化二氢的酸性溶液从万米高空坠落,中途与水蒸气发生完全非弹性碰撞,在空气阻力的作用下,最终趋于匀速下落,砸到地面向四方斜抛;我双手握着橡胶车把,此时向右一扭,双轮车进行了无减速锐角转弯,由于打滑,地面与车轮的摩擦力矩无法与重力力矩与惯性离心力矩相平衡——没错,攻击物是水滴!不稳定平衡下我受到微扰坠地,右脚稳稳着地。医生,这就是所发生的事情了。

“小孩子在医院里无异于池鱼笼鸟。不过,外科医生说,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她还不能行动。她的病?嗯……大概是一种主观认知障碍。是的是的,不要轻视任何一种心理疾病。让她好好待着。你问多久?大概30天吧,嗯,嗯。”医生转身离开了。

门砰一下被关上了,病房的灯不久后熄灭。在小女孩的世界里,灯就是她的太阳,指示着白天与黑夜,却没有雨天与晴天。

哒、哒、哒……小女孩在自己雨声般的心跳声中安然入眠。在梦里,她在一片绿绿的树林里,小雨滴到她的小帽子上,从发丝流向小靴子,她高兴地跑呀跑呀,又在水坑旁边跳呀跳呀……小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伴随着笑声,小女孩醒了,又看到自己受伤的小脚。

病房已经亮了,但医生还没有进来。小女孩眯了眯小眼睛,这才发现亮的只是灯。她感到一阵失望。不知等待了多久,小女孩下定了决心,要看一看梦中的那场雨。

医生并没有给她准备拐杖。小女孩一点一点的用小手扶着墙边向窗户挪过去,然后,拉开窗帘——

金黄色直直射入她的小眼睛。金色的线条肆意地勾勒着,看起来纯洁无瑕,没有半点杂质。沙丘一层接着一层,永无止境,像海一般,一直涌到天边。她惊地瘫坐在地。医生听到响声,揉了揉眼睛看门进来。

医院被建造在沙漠里,已经1年零7个月没有下过雨了。


医生已经离开了,但小女孩仍然痴痴地望着窗外。她感觉似乎是雨水在她的眼里打转。

一整天,小女孩都在想着什么,没有理会别人。

一天后的白天,医生照常走进病房,却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突然发现病床上空空荡荡。医生这才察觉自己从未看向小女孩。窗户依然紧闭,却没有向内反锁。病床上留了一封信:

“亲爱的医生们和妈妈:

我要去找水了,找会下雨的地方。如果我找到了,一定会回来告诉你们的,一定要等着我呀!”

妈妈接到消息后一阵痛哭,外科医生在旁安慰她,说是小女孩的脚已经快康复了。心理医生一直在病房里踱步。他们不知道小女孩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永远不会,也许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