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Incant.实验室团队推出代号“仿生鱼”的思想实验。仿生鱼菲克是一条几近逼真的深海鱼模型。与正常鱼类不同的是，团队精密的数字构造使它拥有人类的情感。它的仿生外形和这艘“思想者”号被首次展现在公众面前。"

S君凑近身子，仔细打量着新闻中屏幕里的那条仿生鱼——银白色的外壳，皮肤却黯淡，双目无神，工业痕迹重。“几近逼真”只是夸夸其谈。他微微摇头，客厅里灯光昏暗，黑洞洞的角落里有规律地闪着红点。

抬起头，电视里穿着制服的专家正讲话。

“当今世界已经进入物质极度丰盈的新时代，多地横行虚无主义。为避免由存在意义崩溃导致的文化危机进一步加剧，人类开展对自身情感的深入研究。Incant实验团队采用“镜面实验”，通过复刻相同的自我架构以置身于旁观者视角。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创新实验，或将成为人类历史上自指性情感解构和思想探究的伟大先驱。”

这是几个月前的电视节目了，不过S君现在才提起兴趣去翻看。想必这会实验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便不用反复等待着才知道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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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电脑。往后的几天里学术杂志上不断发表着I团队的文章分析。这是一个新奇无比的实验，实验室的网络账号日夜不停地涨粉，各大官方媒体也经常转载。“仿生鱼”，“菲克”成为了火热的此条。除了学术文章，还有衍生八卦新闻。譬如点赞量最多的一条：实验室进行的第三天，人们发现主导者之一的博士失踪了。不过这倒其次，S君还是继续关注那些文章——-

初次下海——认知框架的重构

菲克第一天进入海洋与人类第一次来到陌生环境的行为处境相似。我们观察到，菲克先是缓慢地无规游走在深度较浅的海域试里，穿行在珊瑚礁丛中。这体现为探索性行为。对海洋地貌进行信息收集,危险评估。菲克常反复经过个地方，可能是对环境安全性和资源可获得性的反复确认。总体行为不甚自然，甚至有时游动时给人以僵硬的感觉。……我们认为这一种身份重构焦虑——当人到达全新的环境里，自我监控水平显著高，这体现了观众效应。认为被持续关注所以行为约束。产生“评价忧虑”和"社会抑制"等等。

逐渐适应——社会模型的建立和社会行为产生

第四天后，菲克的游动速度提高，表现为对环境渐适应。同时活动范围扩大，觅食范围更广。菲克会尝试靠近另一条鱼，或者尾随在某条鱼身后。我们认为，这是初步认知地图的形成：开始理解新环境的社交行为。以及归属感萌发，希望找到自己的同伴。……对于其中模仿行为的分析：根据社会学习理论，即通过观察他人行为来降低自身的试错。也有可能是社会认同的获得追求，模仿群体行为以获得接纳。减少不确定性。

这两篇下面都有许多人评论：

“太神奇了！我进入新的环境也会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引起周围人们的不满。”

“是的，我到了新的地方工作生活就会不自觉地寻找可以在一起吃饭聊天的伙伴。可能是我比较渴望友谊，渴望交往。不过这么分析看来，这鱼还蛮像我的。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S君仿佛看到世界不同处地方的人们同样地敲击着键盘，共情着另一端海底的仿生鱼。

往后都是一些分析社会性行为的文章。他懒得再看，便继续往下翻。引起他兴趣的是之后的几篇文章。

自我焦虑的显现——认同惑的缺乏

这是菲克进入海域的第十六天，他表现出与第一天相似的不自然与拘束，行为难以预判，甚至较第一天更为僵硬。但是这么做也有迹可循——仿生鱼拥有人类的情惑，而它身边的鱼类们都没有。这就导致它难以在鱼群中获得认同感，异样与无法融合带来极大的孤独。焦虑产生的心理机制体现在自我同一性瓦解。当个体无法将自我认和与社会角色统一时，会产生持续的自我怀疑。典型表现为存在感焦虑，即对“我是谁”的困惑引发的虚无感。……焦虑的过多产生，在人的生理行为上都有影响。这或许就是菲克行为再次僵硬的原因。总之自我感的缺失是极其危险的。而菲克的未来也令人不禁担忧。

下面一条高赞评论：“简单来说，这鱼因为无法融入得了精神病？”

其余均是些叹息和认同。有些“亲历者”甚至分享了自己患精神病的环境外因和行为表现，引来许多同情和安慰。

茫茫的评论当中，一条写着“那万一是仿生鱼出现故障了呢？”一闪而过。S君颇感兴趣地倒回去看，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随即给他点上了第一个赞。

接下来便看上去突兀了——第十七篇文章便是结束。最后一条极为简短，但浏览量最多。

终章——意识体系崩溃

第十七天下午，实验室大厅里的屏幕忽然熄灭了，一片哗然。指导员切换第三视角的机位，银白色的遗骸安静地躺在忧郁的深蓝色中。

与以往不同，这篇竟少去了许多理论分析。实验员们竟忽然感性起来，用极为文学性的叙事结束了十七天的实验。

巨大的悲怆与震撼传播开来，由此也诞生了一些令人大恸的文学作品。什么《永恒的孤独》，《仿生鱼的自杀》……小说散文都被带上了“实验第十七天”的话题标签传播在网络上。他们幻想着菲克极为挣扎痛苦的心理过程，以至于最后做出了死亡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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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实验中使用的是替代品。那是一条只有外观相似的机械鱼。他们认为那条鱼的行为僵硬了，其实是工厂的制造水平还有待提高。自作多情的人类擅自赋予每个事物莫须有的情绪，连是真是假都导向固有的结果……这更加证明了情感及其衍生推测的高度虚假，人类理解情感的"意义"没有客观基础。

S君关上电脑，在笔记本上写下。真正的菲克蜷缩在漆黑的角落，像是对S君结论的默许。那些科学家们诩赞充满人类感情的机械智慧载体，拔掉了电池也不过尔尔。

自我意识的缈光在寂静中闪烁着，两秒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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