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坚定的1926派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钢琴室的窗台上时，林昊泽的笔尖在物理卷子上洇开一团墨迹。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隔壁舞蹈室传来的钢琴声像春日溪流般漫过走廊，让这个深秋的下午突然变得轻盈。

琴声戛然而止的瞬间，玻璃窗传来清脆的叩击声。林昊泽抬头看见的，是倒映在玻璃上的纤长手指，指尖还沾着舞蹈教室的金粉。当他慌忙转身时，白色练功服的少女正踮着脚往窗内张望，发梢的汗珠在夕阳里凝成琥珀。

"同学，能帮忙捡一下发卡吗？"她的声音带着舞蹈生特有的气息控制，像跳华尔兹的云朵。林昊泽这才注意到钢琴腿边躺着的珍珠发卡，弯腰时嗅到空气里浮动的柑橘香，像突然咬破了一颗水果硬糖。

后来林昊泽总记得那个画面：王炜怡接过发卡时睫毛上跃动的碎金，还有转身时腰间飘起的浅紫色纱裙。她跑回舞蹈室的脚步带着跳跃的韵律，让他想起物理老师演示的简谐振动图像。

从那天起，梧桐树成了林昊泽新的观测坐标。每周三下午四点十五分，舞蹈室的落地镜会把阳光折射到钢琴室的窗台，王炜怡旋转时扬起的发丝会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剪影。他把这称为"光的衍射实验"，却在笔记本上画满了跳舞的小人。

转机出现在校运会那天。作为摄影社唯一的理科生，林昊泽被社长塞了台单反相机。"去拍点人文气息的！"社长如是说。当他举着相机在操场徘徊时，跳高场地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浪里，王炜怡正把号码布别在玫红色体操服上。

取景框里的少女助跑时像只振翅的朱鹮，背越式过杆的刹那，阳光在她绷直的足尖碎成彩虹。林昊泽按下快门的瞬间，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胶片过卷的咔嗒声。后来这张照片在宣传栏展览时，王炜怡用手指戳着玻璃说："原来你把我拍得这么好看。"

他们开始默契地在图书馆偶遇。王炜怡总坐在靠窗第三排，用荧光笔在历史年表上画圈时，笔帽上的水晶挂坠会把光斑折射到林昊泽的草稿纸上。他发明了用圆规测量光斑移动速度的游戏，直到某天她突然伸手按住那个跳跃的光点。

"这道磁场题，"她的指尖还沾着舞蹈笔记的亮片，"用洛伦兹力是不是要考虑初速度方向？"林昊泽看着推过来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发现她错把动能定理的公式抄在了扉页，像串跳错了节拍的舞步。

初雪降临那周，王炜怡在排练元旦晚会时扭伤了脚踝。林昊泽抱着物理竞赛资料去医务室，却看见她单脚蹦着够柜顶的冰袋。他沉默着搬来凳子，突然说："你知道冰敷每次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吗？"王炜怡怔怔地望着少年发红的耳尖，突然把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上："那这样算不算热传递？"

跨年晚会当晚，林昊泽被社长推去拍后台花絮。推开更衣室的门时，他看见王炜怡正在给足尖鞋系丝带，镜前灯把她的睫毛染成蜜色。更衣架上垂落的雪纺裙摆扫过他镜头，取景框里突然多出一幅素描——是他笔记本上那些跳舞的小人，此刻正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她的化妆镜边缘。

"偷画别人要付版权费的。"王炜怡转过身，演出服的碎钻在她锁骨处晃出星芒。林昊泽摸出口袋里的银杏叶，叶脉是他用针尖刻的傅里叶变换公式："用这个换，行吗？"

雪落在实验楼顶的天文望远镜上时，他们分享了第一个带着护手霜香气的吻。王炜怡的眼泪把林昊泽的校服领口染成深蓝，她说这是跳《吉赛尔》时用的眼影，少年却从兜里掏出计算器："根据泊松亮斑公式，你的眼泪折射率大概是1.33......"

高考前的梅雨季，王炜怡把舞蹈笔记改成错题集寄给林昊泽，每一页都夹着晒干的茉莉花。他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拆开信封，看到她在《电磁感应》章节画的旋转小人，旁边写着："就像切割磁感线的芭蕾"。

放榜那天，他们站在公告栏前看彼此的名字。王炜怡的录取通知书印着舞蹈学院的烫金校徽，林昊泽的志愿表上填着她最爱的海滨城市。当九月的海风吹散银杏叶上的公式，王炜怡在新宿舍发现一片压膜的梧桐叶，背面是遒劲的字迹："你是我的不可见光谱"。

图书馆老式挂钟的铜摆锤完成第1024次摆动时，林昊泽的钢笔尖在《费曼物理学讲义》上戳出个小洞。斜对角那道目光已经灼烧他后背十五分钟——那个总坐在第三排窗边的马尾女生，此刻正在他刚推导出的电磁场方程旁批注："此处散度运算不严谨"。

这是他们第三次在省集训队图书馆交锋。作为物理竞赛生，林昊泽向来觉得数学只是工具，直到遇见数学奥赛班的王炜怡。上周她在他解流体力学题时，用拓扑学重新定义了流形边界；前天又在他计算场方程时，指出张量积的基底选择存在非对称性。

"同学，你压到我的变分法笔记了。"清冷的声音混着窗外的桂花香飘来。林昊泽低头，发现自己手肘下确实压着张写满泛函分析的稿纸，页脚标注着"卡拉比-丘流形在6维空间的应用"。

他故意用钢笔尖点着纸上的哈密顿量："你的变分法没考虑正则变换。"王炜怡突然俯身，发梢扫过他耳际，手指划过他刚写的薛定谔方程："你的波函数坍缩方向反了。"

这场隐秘的学术战争在深秋升级。林昊泽发现王炜怡总在晚自习后留在实验室，用傅里叶变换分析示波器波纹；王炜怡则注意到林昊泽的竞赛卷里，开始出现她擅长的微分几何符号。当他们在咖啡机前同时伸手时，林昊泽突然说："咖啡因半衰期5小时，你今晚的柯西收敛准则会受影响。"

真正转折发生在全国模拟赛前夜。王炜怡因错用非欧几何解代数拓扑题，躲在天文馆穹顶下啃指甲。林昊泽带着他的混沌摆找过来时，她正用激光笔在天幕画克莱因瓶。

"三体问题在相空间中的轨迹，"他把摆锤启动，"就像你现在的心跳频率。"钢球在黄铜轨道上碰撞出清脆声响，投影在星图上的影子竟呈现出洛伦兹吸引子的蝴蝶形态。

王炜怡突然夺过激光笔，在黑洞模拟区写下麦克斯韦方程组："你的电磁场在弯曲时空需要修改协变导数。"林昊泽抓住她手腕，用另支笔添上联络系数："所以需要你的纤维丛理论。"

他们开始共享晨跑路线。林昊泽用角动量守恒解释摆臂幅度，王炜怡用斐波那契数列分析他的步频节奏。有次她脚踝扭伤，林昊泽背她穿过银杏大道时突然说："你现在的势能分布不符合最小作用量原理。"

冬令营的暴雪夜成为经典战役。组委会临时增加跨学科加试，要求用数学物理方法解决超导涡旋问题。林昊泽和王炜怡被分到对立组，却在看见题目的瞬间同时起身。

"用规范场论！" "需要纤维丛联络！"

两支白板笔在玻璃墙上同步飞舞。林昊泽写下BCS理论方程时，王炜怡立刻补上对应的陈类积分；当他画出磁通量子化图示，她的微分形式已悄然完成闭合。最终他们隔着玻璃击掌，两组解在四维流形上完美对偶。

保送名单公布那日，林昊泽在实验楼顶找到王炜怡。她正用群论分析晾衣绳的振动模式，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少年突然用磁铁固定住所有纸张，在她面前展开张皱巴巴的考卷——那是道量子力学对易关系题，他特意在空白处写道：[x,p]=iħ → [林昊泽,王炜怡]≠0

王炜怡的钢笔在空中悬停三秒，忽然在卷面画出李代数根系图："根据诺特定理，这个非对易性将产生连续对称性破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傅里叶变换公示墙上，像两列终于发生干涉的波函数。

当九月的银杏叶再次落在实验楼窗台时，他们行李箱里装着彼此学科的经典教材。林昊泽的《朗道十卷》夹着王炜怡用素数次域定理写的情书，王炜怡的《数学原理》里藏着林昊泽用杨-米尔斯理论解的千纸鹤。

在开往北京的高铁上，王炜怡突然指着窗外雨滴："现在的雷诺数应该小于2000。"林昊泽把柠檬茶推到她面前："所以你要用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层流解。"当两枚钥匙扣上的克莱因瓶轻轻相撞时，他们终于验证了那个非交换的量子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