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身死 才有春日复苏。

亲爱的X:

又下雪了,冬日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宛如天地间那封未完成的信件,被一片片拆解,散落于风中。我时常琢磨,倘若这雪能汇聚成字句,大概会堆砌成无人认领的独白,堆在屋檐之下,埋进树根之中。 可在你出现之后,我终于明白,这茫茫雪原,是专门写给某个人的深情篇章——比如,当你站在窗边呵气,玻璃上便会浮现出一片雾蒙蒙的、仿若春天般的景致,而我竟能从那霜花之中,窥见蝴蝶翩跹的翅膀。

那天大雪纷飞,你围着旧围巾,踩过巷口厚厚的积雪,留下的脚印歪歪斜斜,恰似一串散落的逗号。我站在廊下,看着雪粒簌簌地钻进你的衣领,你却全然不顾,只顾仰起头去迎接那一片片六角形的冰晶,还兴奋地说它们像极了蝴蝶的标本。我笑你天真,你却摊开掌心,任由雪花在体温的作用下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轻声说道:“你瞧,蝴蝶身死,才有春日复苏。”就在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冬与夏就如同一枚铜币的两面,而你,恰似中间那道永不锈蚀的利刃,轻轻一划,便划破了四季的轮回。

夏天来临,你总爱蹲在槐树下静静等待蝴蝶的出现。阳光炽热地倾洒而下,你的影子被压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似被晒化的糖块。某个午后,一只蓝翅凤蝶轻盈地落在你的发梢,你瞬间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颤动,如同风中摇曳的蛛丝。我打趣说这蝴蝶怕是被你的白发晃花了眼,你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它认得我——去年大雪纷飞的时候,我埋下过一枚茧。”那一刻,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原来,有些生命需要穿越冰层,才能振翅高飞;正如有些话语,要在胸腔中历经几场寒冬的冰冻,才能在盛夏的烈日之下,被晒成滚烫的琥珀。

昨夜,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炉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我望着窗外的混沌世界,恍惚间看到千百只白蝶拼命地撞击着玻璃,仿佛一场迟到的殉情。于是,我提起笔来给你写信,没想到墨迹晕染开来,竟呈现出蝴蝶的形状。或许你早已看透,冬雪与夏蝶本就没有什么分别——雪落下的时候,是蝴蝶在为春天哀悼;蝶飞起的时候,是雪在为岁月招魂。而我们,不过是借着四季的躯壳,孕育着一枚名为“永恒”的卵。 纸短情长,雪势正急。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炉灰恰好坍塌成一堆温暖的“骸骨”。而那只冻僵的蓝翅凤蝶,此刻正在我心底悄然翻身,抖落了一身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