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脑一点37离岛后

(一）

直到那径直的轨迹越来越远，消失在空荡荡的视野尽头，6才知道，37真的走远了。

虚拟而笔直的磁场线清晰地呈现在她想象的视野里，一动不动，宛似她先前度过的每一个漫长的纳秒，金属板上的电荷毫无规律地安分守己在她熟悉的轨道，为磁场无聊的稳定性作出自己的贡献。叫不出名字的材料定死在不远处，用于抵御外界空间繁杂却不为自己所知的干扰，却也是自己无所适从的漆黑四壁。

(二）

“6，你知道中微子吗？比我还小只，不过他们目中无人，好烦哪。”

37写着准备寄给6的信，随意撩动着若有若无的磁场线，轻柔地从前板飘到后板，像海上阳光温暖的波浪。

“6，你有听说M1蟹状星云吗？它炸开的时候真的很璀璨耀眼诶，可惜时间不长呢……”

洛伦兹力的作用下，37的笔力不受控制地偏转着，划过一道流畅的轨迹而与后板擦肩而过，紧张却是渐渐蔓延开来。

“6，你见过宇宙大爆炸吗？一起逃出来的引力波又纤弱又羞怯的，可爱死了！”

37扭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轨迹，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没有留下一丝足痕，她感到了恐惧。

“6，我们一起走，好吗？”

义无反顾地向前完成那抹完美无缺的匀速圆周运动所形成的元弧线，37望向海的尽头，只见前路微茫，6没有一点回应。——是这样的，本就该是只有自己离开。于是她把这句话连同信纸一起撕掉，塞进漂流瓶里，或许永远不会丢向海面。

(三）

“这是我们新研制的稳定匀强磁场……”残存的记忆仿佛变得久远，模糊得像北斗里常被掩去光芒的开阳增一。从开始的兴奋到现在可怕但并不让她感到畏惧的幽宁，每一纳秒都像是前一纳秒的复制，死寂般的平静，让她不明白这是循环还是静止。

在看过仅有远处圆周运动的小球从远到近，再从这头到那头后，她的理解中所谓的时间也就是如此罢了。

——毕竟，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见到的东西。

柳眉一皱，磁场线受到了扰动。她意识到了这份来自远方的问候。

能抓住机会吗？

转动金属板，那是从未接触过的信号，挺拔到酸涩的磁场线在电场的刺激下开始动摇。

……一定能的！

(四）

在思绪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下前行，在沉重而黑暗的宇宙星云内左行右走，漫漫长路让37不知所措，只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某次就被隐秘在暗处的黑洞吞没。

看过黯淡无光的星空，看过穿梭身旁的恒星风，看过随时降临的伽马射线暴，看过寒冷似凝的真空，没有停歇喘息的时间，只有往前。

形形色色的宇宙中，37的前方到站是是一个主序星坐拥8个行星的完美行星系。

会是怎样的旅程？

无法理解的作用却使得37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

如何比拟，思绪与宇宙的共振？

(五）

洞穴中，6回忆着37写过的每一封信，像是品着一曲失恋的歌词，苦涩而回味无穷。6不明白，也不愿明白，为什么孤注一掷于一点的洛伦兹力无法留下37，甚至不能减缓她离去的步伐和金属板上小鹿乱撞的电荷。6好羡慕不远处小球上的o和v,明明他们方向不同，明明他们垂直相错。若即若离，却是一刻不离的周而复始。

6呆呆地望着黑暗中的某处，金属板上空洞的进出口僵在原地。仔细回忆着37离开的轨迹：相比来时，角度转了些，轨道略偏，电荷量和速度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刚开始的样子，漫长的一如既往让她觉得会是天长地久。好似嘴角的笑容弯出的弧度，磁场线微微颤抖着，奇异的弧线和扭曲的场……一切像极了37来时的模样。

“6，我们一起走，好吗？”

他想到她小时候邀请他一起游戏的模样，或许这是她没有写下的话…？但谁又知道呢。

微暨的磁场线渐渐展开，电荷聚集在孔洞上，发出了闪闪亮光，两角的磁场线微微上扬，呈现出一抹诡异却迷人的弧线。

(六）

222亿年后，37的身旁飘过了一串太空垃圾，支离破碎。王良四的光耀下，像破碎的玻璃渣，像彩虹的泡沫球，像晶莹的梨花雨。

“6，洛伦兹力不做功啊……”

她还是不希望离开他，但更不希望强行带他走。就像磁场力的作用与偏振，留下一个如海般深邃的宇宙碰撞。

起码他们一同来过，思绪立于海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