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见证

“其实我挺后悔遇见你的，但是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恐怕我会更遗憾吧。”不知是谁的说话声虚无缥缈的传进李素裳的耳朵里，她想睁眼看看是谁，眼前却一片漆黑，一时之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否睁开了眼睛，深深的无力感绻住她，挣扎不得。耳边又好似传来另一个人的轻笑，叫人听不真切。

“素裳……”

“素裳……我们到了。”李素裳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到了？到哪了？李素裳挣扎着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又刺激得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适应。然后就看见罗刹人逆着光站在面前，笑着看她。

“快下车吧，不是说想尝尝新开的咖啡店吗？怎么了？”罗刹人伸手抹掉李素裳眼角的泪，“做噩梦了？”李素裳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不记得了。只是好像看见你消失了，”李素裳轻轻握住罗刹人的手，“所以现在看着你我总觉得不真实。”

罗刹人轻笑，反手握住李素裳的手，轻轻摩挲。“不是说出来玩吗？别想那么多。”新开的咖啡店在海边，今天天气好，海边还挺热闹的。李素裳和罗刹人并肩走着，边散步边根据宣传单寻找着那家咖啡店。宣传单上写着咖啡店叫清梦，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罗刹人如此评价。“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毕竟，有多少人醒来梦是清晰的呢？”罗刹人听到李素裳的提问哑然，笑着反问：“既然是梦，清不清晰在醒来后，还重要吗？”

“你啊。”李素裳和罗刹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五百年前的那段神州经历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确实如梦一般，记不真切，也忘不干净。虚幻得就好像是今天的她和罗刹人。她望着罗刹人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她的轮廓。“罗刹人，今天没有任务吗？”

“我和你没有。”罗刹人如是答道，又是一声轻笑，眼里却没有划过笑意。

一脚踩在沙滩上时李素裳感觉自己陷进了沙子里，醒来时看到了五百年前的罗刹人，又或者是错觉。其实不管是五百年的他还是五百年前的他，对于李素裳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他的目的，他的梦想都是一样的，没有改变，变的只有她而已。就像那个时候在高处她和苏莎娜的对话。

“神州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神州了。”

可是罗刹人还认识她，她也还认识罗刹人。五百年前的朋友，在五百年后还是如从前一样与她交流，跟她保证并且信守承诺。除了亲近。是啊，除了亲近。在奥托眼里，从来只有那个青梅竹马。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从不真切，偶尔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谁。五百年前她看不懂，如今只觉悲哀。眼前的罗刹人变得模糊又清晰，太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并没有沙漠的冷清。李素裳回过神来，面前的罗刹人还静静的看着她。“怎么了素裳？”

李素裳转头看向海面，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看得人居然有些晕眩感。

“其实，罗刹人劝过我，他说找回记忆或许不是好事，毕竟这是记忆深潜，万一我迷失在记忆深处会出事的。他还真是小瞧本姑娘了啊。只是，这不属于本姑娘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是梦吗？”李素裳不敢承认。身边的罗刹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站在李素裳身边，听着她自言自语。“我……在记忆深处做了个梦？而我如今还在梦里。”李素裳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罗刹人真的并无不同，他沉默，思考，疏远一切又探究一切。他翡翠般的眸子一如从前明亮，闪着光。身边的罗刹人还是静静的站着，和李素裳对视着，然后，他缓缓张开双臂，像是等待着李素裳扑上去，然后把拥她入怀中。李素裳抬起右手，左手双指合并挥动后轩辕剑破空而出被李素裳捏在手中。或许上一次她就想这么干了。或许……或许……轩辕剑在即将刺进罗刹人胸口时消失，李素裳笑着说败给你了，双马尾跟着动作摇摆，看起来是活泼的。不知道在对着哪边说话：“你在试探本姑娘？”

“怎么会，我说过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只是想满足你一下。”奥托的声音从天空传来，“素裳，你还真是敏锐。”

“都说了不要小瞧本姑娘啊！还有……”李素裳双手抱在胸前，“私自看别人的记忆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

“哈哈哈，”奥托大笑的声音回荡在海边，“你毕竟是天命的S级女武神，我总要保证你还能为天命效力不是吗？”

李素裳笑着摇了下头，眼前的场景分崩离析，她又站在了那片熟悉的沙漠里，这次是真的记忆场景而非虚构世界了。

“你没告诉过我记忆深潜装置还能做到编织记忆。”

“那当然不是记忆深潜装置能够做到的，不过我用了点手段，在进入你的记忆时准备了一些手段应对突发情况，然后看到了一些记忆。虽然本意不是这个，但确实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不是吗？至少，你曾经确实察觉到了我不会对你设防。”奥托笑着说道。

“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怕死却又不惜命。”李素裳得出结论，不再理会奥托，向沙漠深处走去。那里有她很重要的心情，她想去再感受一遍。

李素裳又和罗刹人一起坐在了沙漠里，耳边是风吹黄沙声，抬头是明月，身旁是火堆，还有……第一个朋友。她不知道奥托还在不在，他在也只能看到记忆而不能体会情感吧，这样就好，李素裳心里想着，这样就好。

【她在十五年的光阴中首次拥有了朋友，既享受着与之相处的快乐，也体会着与之离别的感伤。】

“素裳，该醒过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奥托的声音又在空中响起。李素裳还是盯着空中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是狂风大作，她好像又听见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唤她，“素裳……”

睁眼时注意力一下就被一颗大树吸引，还有血红的天空和大地。不过最吸引她的，大概是那个蹒跚的的人影，他深一步浅一步的前进，所有的阻碍都已经被清理。她猜，这次他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李素裳在远处默默看着，没有动作。

她很明白，那不是罗刹人，或者，那不是神州的罗刹人。她的心里泛起苦涩，或许，这才是她最重要的心情。她从来都知道他一定会实现，她从来都最明白他的计划，侠者游历天下，从不囿于儿女情长，但是这控制不住的眼泪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哭呢？离开天命已经很久了，为什么还是会舍不得呢。明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啊……

李素裳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放下手时却是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观景台。

在这里她和罗刹人长谈，在这里他完成了罗刹人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然后……然后……她突然觉得眼皮沉重，缓缓睡去。醒来时她又看见了罗刹人，他端着手静待她醒过来，他的身上没有伤，一步一步走得平稳，半跪在她面前，伞尖如同五百年前那样触碰到她，这次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罗刹人平缓的输如真气，并没有汗如雨下。李素裳却觉得鼻子一酸。

从来似曾相识最伤人。因为没有初见的天真，没有相遇相知的喜悦，没有相伴又离别后的苦涩。因为，她确切的明白，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了一对翡翠般的眼睛。

她想起她十五岁那年见证一个人爱了一个人十九年之久。

她听到了一句话，“你和你娘看男人的眼光都不行啊。”

而后五百年，时过境迁。

她又见到他，见到他还在为那个目的努力。

而后成了什么天命的S级女武神，和故人打了一架。

而后没有而后，她没有再见到他。

都是梦一场。

李素裳闭上眼睛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