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nelope【庸神】

0

你果真是我的报应吧。

1

琥珀历95年12月,火焰杯圣诞舞会前夕,热门夺冠选手、来自拉文克劳的天才Veritas Ratio想要躲个清净。

舞会的消息一散出来,每节课下课,Ratio就被想邀请他成为舞伴的人围个水泄不通。

一定是Aventurine干的好事。Ratio想。那个诡诈的斯莱特林此时说不准拉着Topaz开盘口,赌自己最后会选哪个学院的学生做舞伴。

事实是果然不出所料,在他唤出头套快步遁逃的身后,那抹绿色的身影果然和抱着书准备离开的格兰芬多说,“我开了盘,就赌我们的热门选手会和谁做舞伴。”

“那你考虑过他压根不带舞伴的可能吗?”Topaz耷眼无奈地说道。

“说不定呢,你不知道,我看他这么憋屈,像是有心上人的样子。”Aventurine放声笑道,“现在是他名气最盛的时候,总该有底气去放手一试了吧。”

2

起初,Ratio只是想要找一个藏身之处。

舞伴。他站在一块缝着几头身着芭蕾舞服起舞的巨怪织物前停下脚步,像是被一抹微弱的灵光击中,面前的石墙变作一扇门。

难道这就是《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提到过有求必应屋吗?虽然贸然进入一间不了解的屋子似乎不合礼节,但是终究是拉文克劳的求知欲最终还是胜过了一切。

Ratio打开门,他走进一片黑夜。准确来说,是一间将时间调整到夜晚的房间。一轮皎洁的月亮飘在天窗,投下温柔的奶白色。

在惨白的光下,Ratio看到一人的背影。四周安静得听得清房间里流动的风和他的心跳声。

阮·梅,她是七年级的斯莱特林,据说来自仙舟,今年是她在校的最后一年。不知为何,想到这,Ratio心中多了一分沉闷,就连轻快的月色也无法为此解惑。

她似乎在此是为了做月相相关的研究,他留意过她曾写过的预刊就是《月相与生物潮汐》。现在是在实验论证阶段吧,阮·梅正在专心测算月痴兽在不同月光下的脑波动。

羽毛笔尖沙沙作响,一根绒毛扫过心口,肋骨下三寸的果实像是黄油一样融化。Ratio在空气里尝到了甜味,然后是很淡的梅花香。

他们曾擦肩而过多次。也许她并不记得,但Ratio总会在经过她时留意到她无人的身侧留下冷冽的寒梅气息。他屡屡侧目,身旁吵闹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谨慎地抛出又克制地收回的视线。

她一次也没回头。

3

在有求必应屋见到了想见的人。

快走。Ratio提醒自己。快走吧,不要让自己显得那么奇怪。

他似乎意识到这间魔法小房间对自己开了一个有些欢愉的玩笑,本以为自己只是被响应了想要一处可供躲避庸人的偏隅,没想到有求必应到连自己心中想见之人的愿望也一并完成。阮·梅,整间学校他最在意的对象,也许没有之一,也许不光在意。

最初Ratio意识到此事时,他颇为困扰。自己曾抵触那名忽略神奇动物以及人类感受进行冰冷实验的女士,但最终竟然是他擅自地对终究行在不同道路以上的对方生出奇异的感情。

或许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天才,但只有Ratio自己清楚,与阮·梅的才华相比,自己不过是庸众中的一员。

所以快走吧,离开这里,明明通过所有的统计都知道她不会因你回头,至少最后一年别失了体面。

他拖着步子,想抛开略显沉重的心脏独自离开。但脚步被什么到处乱丢的东西绊到,Ratio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出一定是阮·梅又到处乱扔的研究资料,然后才仓皇地想起自己发出的声音或许会让自己没法全身而退。于是连回头查看也来不及,他推开门几乎是逃离了有求必应屋。即使Ratio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逃跑,或许是因为17岁尚且太年轻,或许是他已经无法承受涌上脑海的心跳声。作为一名自诩镇定,想要成为如手术刀一样能祛除愚疾的医者,竟有着如此不愿他人知晓的心绪啊。他苦笑,像是喝醉的人一样缓了一会才在墙后直起身离开。

“......”

阮·梅回头看向远处,她眨眨眼,低下头,在记录板上沙沙又填上几笔。

「满月最引思绪。」

4

Aventurine的盘口只有Topaz赚了个盆满钵满,因为账账说想选Ratio没有舞伴。

Ratio是唯一没有舞伴的参赛选手,他一如既往不想和其他人搅在一块。好在,所有人顾着享受晚宴,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当然其中一部分理由还有他戴上了石膏头的面具遮住了脸,浑身散发出怪人的气场驱赶着来人。

当然有例外,意思是不享受这场喧哗的舞会。

阮·梅朝他的方向走来,她穿着仙舟传统的舞会旗袍,脸上同样戴了副用以拒绝他人搭讪的面具。其实这面具遮挡效果属实不错,但Ratio却一眼认出了对方,他不禁为自己默哀。

她居然径直走来,落坐在他邻座的高脚椅上。Ratio下意识想别开头用手捂住因为角落气流活动不足而略微发烫的脸,但又想到自己其实已经戴了一层面具,于是强制镇定地放下手来。

阮·梅并不想来舞会,但是因为缺席的活动太多,最后一年为了顺利毕业必须参加所有社会活动。真是讽刺,就连天才也逃不过这些根本没有必要存在的规则。

于是就有了现在该幕,这位伟大的学者女士就坐在吵闹的舞会,Ratio旁边堂堂打开了一本大部头开始翻。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刻意去看,她也想得出来他面具下五光十色的表情。也许会是一副油画想说却又忍而不发的模样,很有趣。阮·梅想到这忽然很想微笑,但她只是抿了下嘴角就把表情又藏了回去。

她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特别是对人。在期刊里读到过对方的《枯叶枯叶狭蝶归果行为的神经生物学机制》和《阿赫里曼古菌门的新陈代谢》论文。自己能说得上关系较近的同道余清涂在大喝了五杯火焰威士忌后说这两篇论文「使科学界对物种演化的研究前进了一千年」。

当时自己似乎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也许那时就记住了这个相当“真理”的名字。

“你会提前毕业吗?”

黑塔的声音响起,此时他们正在魔药课上调配选择性阻断剂,“我和螺丝咕姆说好了,打算这学期结束就组建一个星神科研组,就叫模拟宇宙,怎样,要来吗?”

阮·梅挥舞魔杖搅拌着眼前的坩锅,“如果可以提前毕业我会考虑的。”

“你当然可以提前毕业!你是被博识尊看中的天才,只要你想,原地毕业也不是问题。”黑塔惊呼,被邻座的螺丝咕姆提醒小声点后才不情不愿撇嘴压低音量,“前提是你想。”

我想?阮·梅咀嚼着这个词汇,她究竟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校外会有更多的科研资源,像她这样野心勃勃的科学家本就不属于这片伊甸。所以这个学校,理应没有什么是能留下她的。理应如此。

“好吧。”黑塔坐回原位,“等你愿意就来找我们。”

最后阮·梅没有提前毕业,她现在坐在这就是证明。

天才本不会被束缚,除非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5

直到舞会结束他们也没说些什么。

他到底想说什么?阮·梅想。光顾着觉得他那些欲言又止的小动作太有趣了。

算了。她摇摇头,以后再问吧。可是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不过没关系,我们都知道,天才们的时间,从来是够的。

“所以你真的赢了火焰杯?”Aventurine激动地喊,“我的盘口终于赚钱了!”

Ratio不想问他这次又赌了多少钱,因为自己赢下比赛也不是为了这些俗物。他的心思早就飞远,因为自己捧着的那副奖杯的分量正在告诉自己,这个漫长的学期终于要结束了。

她马上就会离开,或许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交汇。少年的心绪终于可以在寂静无声的地方等待它的磨灭,他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最后会帮他把那个人放下。她不过是路过自己世界的一片熠熠闪光的月光,月有晴时就有缺时。Ratio告诫自己,但他还是为此感到遗憾。

他只是太年轻,他知道每个17岁都会有遗憾。

6

比赛后的颁奖晚会多此一举,把拿过的奖杯再发一遍毫无意义。

这样的心情,是因为没有看到她在。

阮·梅当然不会来。她是枯枝上开出的冬天,是月色中最寒冷的那片玉色。

晚会的主人公在下台后就把奖杯丢下,披上外衣离开宴会厅。

明明是六月的夏夜,却袭来冰凉的风。庭院里开了一树六月雪,原来花期到了。

Ratio想起当时他正在上课途中路过此处,余清涂问她,“毕业前还需要留下什么吗?”

阮·梅随手一扬,撒下一捧花种,“我已经留下很多,所以不需要特地再留下。”

眼前仿佛恍然出现一人站在花下,背对着他在望向月亮。

Ratio认出了对方,显而易见。他的心吹着夜风有些苦恼,然后他又升起一分的恼火。

像是逃不开的诅咒一样,对方是否在什么时候对自己下过毒咒?就算是一开始自己并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命运如此玩弄吧,为什么每次下定决心要放弃都要被动摇。

可是,可是。Ratio隐约捕获了心中微末的想法,他的脚步趋向一个方向。

因为她是属于更遥远命途的天才,自己本就与她只是行在不同路上的另一类人。

又或者,只是因为,今天的风很凉,月色又恰好。

7

有求必应屋,来去如风。诚心许愿,应汝所求。

Ratio再次来到这,这次没有误解,而是心中明确想要见到她。

门被打开,像是夜间拉开窗帘看到本来如同废墟的月球却对生命有着毁灭性的吸引力。

看到她了。Ratio想,她的背影很熟悉,无数次回眸只能看到无法追赶上的背影。月光下意外温和的身影。

为什么想见她?因为庭下的花散发着清冷得熟悉的香,因为月光总是刚好。

她回头,眨眨眼,面露疑惑问道,“你是......”

啊,就算整个学校花了整个学期在铭记我的十七岁,果然她也不会记得我是谁。但是即使是这样,我果然还是......

“噗嗤。”忽然响起的轻笑引他抬头,“逗你的。”

她面不改色地说俏皮话,好像他们本来就很熟识。Ratio一听便耷下眼,他摇摇头。

“我记得你来过这,舞会的时候坐在我旁边,想说的话等了一晚上也没有说。”阮·梅终于想起自己应该问出那个问题,“我忘了问了,你当时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学姐。”Ratio望向那双翠色的眼眸,“你是真正贯绝寰宇的天才,为什么不自己猜猜呢?”

“「请和我跳舞吧」。”

Ratio愣一瞬,阮·梅朝他微笑,仿佛映照她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要记得藏好表情。

“你想说的是这个吧?Ratio。”她的眼睛里有窗外月牙映入的狡黠的光。

Ratio无奈地笑了,但他的心在不受控地跳。耳畔响起不知何处传来的海浪声,仿佛褪火新生的鸟在颂唱太阳的歌谣。

“请和我跳舞吧。”

他说,他的心脏为此跳动。

0

满月来临。

END.

◆后话

*Penelope:珀涅罗珀。我只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