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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梅
- 2024-3-28 19:02:10 @
【维里梅】量子梅香
Summary:
沾了晨露的新荷、又或是凌了霜雪的寒梅,难免沾惹得轻轻摇曳;但倏忽间,晨露滑坠、霜雪消融,便再留不住任何踪迹了。
你我相逢,本该如此。
起初只是黑塔的一声讽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在实验后清理场地了?她张了张嘴,明镜般平静的天青色眸子里难得滑过些茫然,手中仍不疾不徐点着茶,将沏好的一杯推到黑塔面前,收回时从茶碟里取出块点心。
沁人的甜味在舌尖漫开,阮·梅垂下眼,偏着头回忆,不自觉揩了揩沾在唇边的糖渍。她微微摇头。有清理过场地么?似乎不是她。黑塔为她在紧闭舱段里留了片无人打扰的区域,供她在异地继续生命研究;她呢,本就是专注于掌中尺寸、对外物感知迟钝的脾性,一旦在研究里沉浸下去,更是越发辨不清时日流转。自然有过朝暮颠倒的时候,手尚还搭在设计造物特殊培养皿上呢,也不顾体温给实验结果可能造成的偏差,人困倦起来,晃晃头,索性伏在实验桌边小憩了。醒时恍然发觉培养皿整齐排在一边,各样试剂归类好了,偶尔还压住张言辞态度不如何客气的便条,都是些很新奇的批评话,或许用尖刻来评价才更合适?但末了都被随手丢弃在不知哪个边角处。
啊,是了。这么说来,半梦半醒间确实听得些悉索响动,布料的摩擦声、石板书的放置声,压抑着烦躁的叹息声、控制得轻微的走动声,玻璃当啷的碰撞声、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朦朦胧胧里,她只将压麻了的手腾挪开些,把头埋得更深,在平稳而轻缓的脉搏节奏中陷入无梦之梦。
或许还不止这些,阮·梅若有所思。她不喜清理的原因之一就是厌倦了每回实验开始都需重新翻找一番,可眼下虽略作整理了,操作实验时趁手的器具仍总在不远处,呈现出简洁而富有逻辑的美感。不是她的作风,回想起来却并不反感。
黑塔敷衍着笑了一声。一个量子态的助手,很有意思的笑话。
不是助手,阮·梅又说,只是……
只是共享同一片空间中的宁静罢了,互不干扰:一位自顾自在实验台前设计写画,循着直觉,任性又随意地描摹生命的状态;一位靠坐在不远处的墙边,至于在研究什么,阮·梅少有好奇的心思,自然也无从过问。细想来,她连对方相貌如何、身材几许都不甚了了。声音倒是记得清楚,平和淡泊如水,并不高亢、也不拘谨,又或许像山林,语气里透着点生动的执拗和高傲——他们间或有过几段交流,时而谈及对生命理论的归纳,偶尔又提起对实验结果的点评,但都只润物无声地掠过,在思绪的湖面泛起微澜,扩散出平行或交错的波纹,而后了无踪迹了,像孩提时家中无时无刻不萦绕的淡淡梅香,恒常安稳。她甚至有些习惯这样静默相知的气氛,反倒比雪原中死寂般的空旷还要令她沉得下心来。
黑塔不笑了。哦,她摆弄着茶杯,冷淡地说。所以你就这么和那个大摇大摆的闯入者“共享”了那么久?事先声明,要调取监控的话找艾丝妲去,我可不管这个。
阮·梅半晌没反应过来,终于缓缓摇了摇头。没必要,她语气里有些迟疑了。
这回轮到黑塔意外了,凑近了些,上下打量她几眼。算了,随你,她说。
于是在点心盒里留下了两块糕点,尽管阮·梅直觉对方对甜品大概并无特殊兴趣。思绪又飘忽起来,先于自己回到禁闭舱段的实验桌前,想的却不再是桌面的造物,而是身后的某人。她勾勒出轮廓,模糊不清、触不可及的,有些像散发暖光的星体,心无旁骛地自转;也可能是一株偏仄生出的寒梅,自顾自生长着。想象中有温热的光线落在背上、她隐约闻见梅香,不禁带起个浅淡的笑。
这样的温度和香气实在惬意,她竟有些后悔留糕点了。如若因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搅扰了原本相安无事的交际,她便再享受不得这样的惬意。阮·梅踯躅起来,不意间已回到实验室附近。感应门自动抬起,她一惊,一抬眼就望见了仍坐在门里的那人。那人听见响动,也敏感地抬起头来,视线正正相接了。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量子坍缩的声响——星体坍缩成确切的模样、不再触不可及,一个若即若离、忽明忽暗的意象定格下来,寒梅凋落了,只余一地消逝的残香,她垂下眉、敛起笑,回味着此刻从心底浮起的些微遗憾。
维里塔斯·拉帝奥神色平静,合上石板书。实验场所附近不允许饮食,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的语气同那些纸条上的批评重合起来,确实同期冀中那样,有些严肃的活气。阮·梅怔怔地想着,言辞间还是清清冷冷的。是留给你的,她终于说。
维里塔斯有些意外,扬起眉,道,看来我是时候走了?
阮·梅微微吃了一惊,开了口想否认,可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越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愕然站定。
也是,维里塔斯站了起来,态度和礼节仍端得不多不少。是我先有叨扰。学会同空间站的合作还在进行,但舱段里科员职员的各样无意义争端实在吵闹得令人心烦。能短暂寻到一个安静所在,还要多谢你的许可。
哦,是,确实。阮·梅认真回忆片刻,她当时确乎许可他的暂驻了,只是后来各样事务纷纷扰扰,难免抛诸脑后。等等,她后知后觉地发问,你是博识学会的……
维里塔斯笑一声,似乎带着点自嘲,又似乎全不出所料。拉帝奥,他说。我是博识学会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阮·梅微微一点头,下意识道,我是……
我当然知道,维里塔斯说,喉咙里压住了一声隐约的叹息。你是天才俱乐部的阮·梅女士。就此别过了。
维里塔斯走得很干脆,像倾泻的水或崩塌的山,步伐坚决、断不回头的;阮·梅说,请等一下。
于是水为她短暂驻足了片刻。她生疏地说出句邀请,毕竟糕点盒还在手上。维里塔斯探究地望着她。这种目光,阮·梅从未接触过,有些熟悉,像她在设计造物时才有的观察研究;又过于陌生,毕竟她是为了分析和创造,而他是为了切割和提炼。所寻求的本质也截然不同,维里塔斯的领域多在于理论科学和哲学,是她向来不多关注的部分。
我还以为传闻中的阮梅女士习惯隐居,并不热衷于与人过多往来?他停顿片刻,继续说。若是担忧在外大肆宣扬,你会得到我缄默的承诺;顺带一提,我清楚反吐真剂的药理,这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不是这样。阮·梅很快地说,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自证的急迫。与任何额外的实验都无关。现在就只是……一份茶点而已。
她大概确实是想挽留,但又实在想不出挽留的借口,那些温度和光线和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说到底,也至多不过是一些幻梦的堆砌,早就从“维里塔斯”这个客体抽离了出来,形成独属于她的认知了。那一树量子化的寒梅,或许在黑塔出言揶揄她时就已轰然坍缩,只是她还未反应过来,执意品味着不复存焉的梅香。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望着维里塔斯。维里塔斯堪堪止住的那声叹息还是发了出来。
有劳了。他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