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20250083's blog
最后的悲歌
- 2025-6-7 18:38:26 @
最后的悲歌
1
我看到你了。
你来时,暴雨的嘶吼戛然而止;长风也如疲惫的鸟敛翅,蜷缩于低垂的檐角。世界屏息凝神,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扼住了咽喉,悬于坍塌崩溃的边缘。
乌云虽缓缓退却,却始终如铅块般,粘滞于天际间。极冰冷的水汽在空气里,凝结成无数晶莹的泪珠,在低垂的幕布之下,沉重得足以压弯承载无数时光的,脆弱的枝桠。
可是雨意终究未曾倾泻,长风也终究未曾远扬。
从此,迷途之鸟屡屡向山林飞去,欲栖于你肩胛耸起的嶙峋山脊。然而每一次接近,却是一次次的仓皇折返——只能不甘的栖落在,自身那渺小而又局促不安的影子里。小鸟的心跳间,喧嚣如潮汛般,在耳道里轰鸣又涨落,鼓点密集得几乎要震碎骨膜。而嘴唇却被无形的水草死死缠绕,所有悲歌沉坠入喉,在心底深处无声地堆积、凝结,终成为了一块仿佛永不可溶解的礁石。
无声的思慕,原是一场心魂的搏杀——我们各自困守于,孤独沉默的城池之内,城下是深堑,堑底却横陈着彼此不敢渡越的深情。那悬而未落的雨滴,在朦风微雨的见证下,成了我们之间最确切的距离。它孤悬在那里,如同我们彼此未曾倾吐的心事,如同成了一个凝固于永恒、却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吻。
——2025.5.31作
——2025.6.2修改
2
日子如沙漏里无声滑落的沙。
光阴渐老,雨意却始终悬垂于天幕之上,日复一日地积蓄着自身的质量,却从未坠落入尘寰。温柔的心间那从未敢命名的潮水,在年复一年的沉默堤岸内暗自涨落、汹涌不休,终于冲塌了最后的壁垒,只余一片被反复冲刷的荒凉滩涂——是我们曾各自固守的城池。
那壁垒在此时,仿佛只余下断壁残垣,在记忆的斜照里,投下孤寂的长影。城墙之下,是深堑依然;而深堑之下,横陈着的再也不是不敢渡越的深情;却是沉默经年、早已被时光风干的骸骨。那未落的雨滴,凝成了一道冰凉的银河,横亘于我们之间。而那条银河悬在那里,如同彼此从未倾吐、慢慢靠近却最终石化的心事,像一个永不会落下的吻,凝固在虚空的永恒里。
未落之雨,终将凝成心上的琥珀;未曾交汇的视线,却谱成了无人聆听的赋格曲——彼此互为深渊与倒影,在沉默的镜中,映照出永远无法泅渡的咫尺天涯。
——2025.5.31作
——2025.6.1修改
3
我回来见你了。
窗玻璃上淌满水痕,宛如一层半透明的雨帘。这琉璃般的帘后,你的身影模糊不清,如同重沉沉的雾霭。我揣测你的目光,却也曾不经意看到,在无人察觉的片刻,悄然越过这潮湿屏障,带着迟疑的试探,微风般拂过我所在的方向。
然而视线一旦触及,便依然如遭灼烫般迅疾闪回——目光的轨迹,如同两条怯懦却柔软蜿蜒的溪流,在狭窄的山谷里,彼此试探靠近,又终是各自绕道而流,未能汇成一道完整的江河。那爿今日未完成的交汇,徒然在长远时光里,留下了一片空旷干涸的河床,余下的是荒凉间的无言遗憾。
后来,我看着你频频驻足在回廊尽头,凝望着廊外那片湿润的空地,仿佛那里曾有过一座壁垒的残迹。风从廊柱间穿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拂动着你的衣角,那衣袂飘飞的样子,仿佛在承受着无形风暴的撕扯。
长久伫立的你,默然无声。姿态如一首凝固的歌,凝结了无人认领的喟叹与潮汐,一座沉默的灯塔,在无人聆听的海岸徒然闪烁。“隔岸观火”的我,心头便悄然弥漫开,一点默默的惆怅了。我在大江的对岸,同源一般的唱起了,属于我自己的悲歌。
那未落之雨,再次凝成心上的琥珀——水滴永恒悬垂,清澈冰凉,封存着一个被无限拉长的瞬间:长风敛翅,暴雨欲坠,世界屏息,万物等待着那个永不落下的吻。
岁月也许风干了所有可能的河床,徒留一片被永恒冲刷无数次的,依旧荒芜的滩涂。未曾落下的雨滴,最终凝成了心上的第二粒琥珀,看着长风敛翅的瞬间、暴雨欲坠的张力;而未曾交汇的目光,又谱成了无人聆听的赋格曲,在永恒的静默里,各自回旋,各自沉没。
琥珀中的水滴,幻化成为亿万颗微小的星辰,内部却沉睡着生命未能展开的羽翼与雷霆。它们以自身清澈的冰凉,抗拒着倾泻而下的宿命,抗拒着拥抱泥土的温热,抗拒着汇入河海、最终消逝的旅程。
这是怎样一种固执的清醒?心魂深处,无声的赋格曲却从未停歇,每个音符都是未命名的一阵潮水,在干涸的河道上徒然刻下的印痕。
那些印痕被风沙反复填平又倔强地显现,如同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唇齿开合,最终被深喉的礁石磨蚀成喑哑的震颤。
而那震颤的余波,又在空旷的胸膛里来回撞击。虽声色洪亮如撞钟,却只震落下了,记忆城垣上积年的埃尘——埃尘落定,废墟更显荒芜了。
——2025.5.31作
——2025.6.1修改
4
光阴缓慢却坚定地拨动时光的琴弦。
凝固的雨意,终于使屋檐的瓦楞不堪重负。当子夜零时的钟摆反方向划过虚空,一滴雨珠倏然挣脱重力的束缚,悬浮着向上飘升!
这微小的、迟来的觉悟者,像一颗倒流的泪滴,执意朝着他诞生之前的那片铅灰色的云层回溯。他缓缓上升,仿佛要重新汇入,那未落之雨的巨大母体,去追问那悬于永恒的答案——
为何相遇即是永恒的距离?
为何深情的河床注定要风干为骸骨的陈列?
为何唇齿间的言语注定要沉坠为喉中的礁岩?
它上升着,上升着,在接近云层底部的刹那,自身凝固的光晕,竟将天地间悬垂的巨大悲伤,映照得如此剔透,如此冰冷,如此永恒。那滴上升的雨珠,最终定格在即将消融于铅灰的刹那,成为琥珀中第二粒更小的、倒悬的核心——从此,心尖上悬垂的,是整片拒绝落下的苍穹。
这粒倒悬的微光,悬而未决的永恒诘问,是心尖上拒绝落下的,一片完整的天空。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念念不忘之后,最后依旧属于我的回响。
记得有我。
——2025.5.31作
——2025.6.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