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绯红

痛!

好痛!

头好痛!

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迅速支离破碎,熟睡中的周明瑞只觉脑袋抽痛异常,仿佛被人用棒子狠狠抡了一下,不,更像是遭尖锐的物品刺入太阳穴并伴随有搅动!

嘶……迷迷糊糊间,周明瑞想要翻身,想要捂头,想要坐起,可完全无法挪动手脚,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

看来我还没有真醒,还在梦里……等下说不定还会出现自以为已经醒了,实际依然在睡的情况……对类似遭遇不算陌生的周明瑞竭力集中意志,以彻底摆脱黑暗和迷幻的桎梏。

然而,半睡半醒之时,意志总是飘忽如同烟雾,难以控制,难以收束,他再怎么努力,依旧忍不住思维发散,杂念浮现。

好端端的,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头痛?

还痛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脑溢血什么的吧?

我擦,我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吧?

赶紧醒!赶紧醒!

咦,好像没刚才那么痛了?但脑子里还是跟有把钝刀子在慢慢割一样……

看来没法继续睡了,明天还怎么上班?

还想什么上班?有货真价实的头痛,当然是请假啊!不用怕经理罗里吧嗦!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坏啊,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让周明瑞点滴积累起虚幻的力量,终于,他一鼓作气地挺动腰背睁开眼睛,彻底摆脱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绯红,目光所及,周明瑞看见面前是一张原木色泽的书桌,正中央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纸张粗糙而泛黄,抬头用奇怪的字母文字书写着一句话语,墨迹深黑,醒目欲滴。

笔记本左侧靠桌子边缘,有一叠整整齐齐的书册,大概七八本的样子,它们右手边的墙上镶嵌着灰白色的管道和与管道连通的壁灯。

这盏灯很有西方古典风味,约成年人半个脑袋大小,内层是透明的玻璃,外面用黑色金属围出了栅格。

熄灭的壁灯的斜下方,一个黑色墨水瓶笼罩着淡红色的光华,表面的浮凸构成了模糊的天使图案。

墨水瓶之前,笔记本右侧,一根肚腹圆润的深色钢笔静静安放,笔尖闪烁着微光,笔帽搁于一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旁边。

手枪?左轮?周明瑞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所见的事物是如此陌生,与自己房间没半点相像之处!

惊愕茫然的同时,他发现书桌、笔记本、墨水瓶、左轮手枪都蒙着一层绯红的“轻纱”,那是窗外照进来的光辉。

下意识间,他抬起脑袋,视线一点点上移:

半空之中,黑色“天鹅绒幕布”之上,一轮赤红色的满月高高悬挂,宁静照耀。

这……周明瑞惶恐莫名,猛地站起,可双腿还未完全打直,脑袋又是一阵抽痛,这让他短暂失去力量,重心不由自主下坠,屁股狠狠地撞击在了硬木所制的椅面上。

啪!

疼痛未能造成影响,周明瑞以手按桌,重又站起,慌乱地转过身体,打量自身所处的环境。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棕门,紧挨对面墙壁的是张木制高低床。

它与左门之间放着个橱柜,上面对开,下方是五个抽屉。

橱柜边缘,一人高的位置,同样有灰白色管道镶嵌于墙上,但它连通的是个奇怪的机械装置,少许地方裸露着齿轮和轴承。

近书桌的右墙角堆放着类似煤炭炉的事物,以及汤锅、铁锅等厨房用具。

越过右门是一扇有两道裂纹的穿衣镜,木制底座的花纹简单而朴素。

目光一扫,周明瑞隐隐约约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现在的自己:

黑发,褐瞳,亚麻衬衣,体型单薄,五官普通,轮廓较深……

这……周明瑞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心头涌现出诸多无助又凌乱的猜测。

左轮手枪,欧美古典风味布置,以及那轮与地球迥异的绯红之月,无一不在说明着某件事件!

我,我不会穿越了吧?周明瑞嘴巴一点点张开。

他看网文长大,对此常有幻想,可当真正遇到,一时却难以接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叶公好龙吧?过了几十秒,周明瑞苦中作乐地自我吐槽了一句。

若非脑袋的疼痛依旧存在,让思维变得紧绷而清晰,他肯定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平静,平静,平静……深呼吸了几下,周明瑞努力让自身不要那么慌乱。

就在这时,随着他身心的调和,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克莱恩.莫雷蒂,北大陆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人,霍伊大学历史系刚毕业的学生……

父亲是皇家陆军上士,牺牲于南大陆的殖民冲突,换来的抚恤金让克莱恩有了进入私立文法学校读书的机会,奠定了他考入大学的基础……

母亲是黑夜女神信徒,在克莱恩通过霍伊大学入学考试那年过世……

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共同住在公寓的两居室内……

家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不佳,目前全靠在进出口公司当文员的哥哥维持……

作为历史系毕业生,克莱恩掌握了号称北大陆诸国文字源头的古弗萨克语,以及古代陵寝里经常出现,与祭祀、祈祷相关的赫密斯文……

赫密斯文?周明瑞心头一动,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将视线投向了书桌上摊开的那本笔记,只觉泛黄纸张上的那行文字从奇怪变得陌生,从陌生变得熟悉,从熟悉变得可以解读。

这是用赫密斯文书写的话语!

那深黑欲滴的墨迹如是说: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嘶!周明瑞莫名惊恐,身体本能后仰,试图与笔记本,与这行文字拉开距离。

他很是虚弱,险些跌倒,慌忙伸手按住桌缘,只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躁动,耳畔隐约有细密的呢喃在回荡,有种小时候听长辈讲恐怖故事的感受。

摇了下头,一切只是幻觉,周明瑞重新站稳,将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大口喘起了气。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处,心头霍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以克莱恩的家境,哪有钱和渠道买手枪?”周明瑞不由皱起了眉头。

沉思之中,他忽然发现书桌边缘多了半个红色手印,色泽比月华更深,比“轻纱”更厚。

那是血手印!

“血手印?”周明瑞下意识翻开了刚才按住桌缘的右手,低头一瞧,只见掌心和手指满是血污。

与此同时,他脑袋的抽痛依旧传来,略微减弱,连绵不绝。

“不会磕破头了吧?”周明瑞边猜想边转过身体,走向那面有裂纹的穿衣镜。

几步之后,中等身材,黑发褐瞳,有着明显书卷气的身影清晰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就是现在的我,克莱恩.莫雷蒂?

周明瑞怔了一下,因为大半夜光亮不够,看不太清楚,于是又继续往前,直到只差一步就能撞到镜子。

就着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他侧过脑袋,查看额角的情况。

清晰倒映的镜子如实呈现,一个狰狞的伤口盘踞在他的太阳穴位置,边缘是烧灼的痕迹,周围沾满了血污,而内里有灰白色的脑浆在缓缓蠕动。

第二章 情况

蹬蹬蹬!

周明瑞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退了几步,似乎穿衣镜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具干尸。

拥有这么严重伤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敢相信般又侧过脑袋,检查另外一面,哪怕距离拉长,光线模糊,依旧能看出贯穿伤口和深红血污的存在。

“这……”

周明瑞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他伸手按往左边胸口,感受到了心脏剧烈快速又生机勃勃的跳动。

又摸了摸裸露在外的皮肤,些微的冰凉掩盖下是温热的流淌。

往下一蹲,验证膝盖还能弯曲之后,周明瑞重又站起,不再那么慌乱。

“怎么回事?”他皱眉低语,打算再认真检查一遍头部的伤口。

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顿下来,因为窗外血月的光芒相对黯淡,不足以支撑“认真检查”这件事情。

一个记忆的碎片应激而出,周明瑞转头看向了书桌紧挨着的那面墙壁上的灰白管道和金属栅格包围成的壁灯。

这是当前主流的煤气灯,焰火稳定,照明效果极佳。

本来以克莱恩.莫雷蒂的家庭情况,别说煤气灯,连煤油灯都不该奢望,使用蜡烛才是符合身份和地位的表现,但四年前,他熬夜读书,为霍伊大学入学考试而奋斗时,哥哥班森认为这是关系家庭未来的重要事情,哪怕借债也要为他创造良好的条件。

当然,识字又工作了好几年的班森绝对不是鲁莽的、缺乏手段的、不考虑后果的人,他以“安装煤气管道有利于提高公寓的档次,有助于将来的出租”为理由忽悠得房东先生掏钱完成了基础改造,自己则借助于供职进出口公司的便利,拿到了近乎成本价的新型煤气灯,前前后后竟然只用了积蓄,没有找人借钱。

碎片闪烁而过,周明瑞回到书桌前,打开管道阀门,扭动煤气灯开关。

哒哒哒,摩擦点火之声连响,光明却没有如同周明瑞预料一样降临。

哒哒哒!他又扭动了几下,可煤气灯依旧黯淡。

“嗯……”收回手,按住左侧太阳穴,周明瑞榨取起记忆碎片,寻找事情缘由。

过了几秒,他转过身体,走向大门旁边,来到了同样镶嵌在墙上,同样有灰白管道连接的机械装置前。

这是瓦斯计费器!

看了眼裸露少许的齿轮和轴承,周明瑞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硬币。

它颜色暗黄,闪烁铜泽,正面印刻有戴王冠的男人头像,背后麦穗簇拥着“1”字。

周明瑞知道这是鲁恩王国最基础的货币,叫做铜便士,1便士实际购买力大概相当于自己穿越前的三四块钱,这种硬币的币值还有5便士、半便士和四分之一便士三种,但依旧不够精细,在日常生活里,还是时不时得凑整来购买物品。

让手中这枚国王乔治三世登基时才发行的铜便士在指尖翻动了几圈后,周明瑞捻着它,塞入了瓦斯计费器竖直张开的细长“嘴巴”里。

叮叮当当!

随着便士在计费器内部的跌落到底,喀嚓喀嚓的齿轮转动声随即响起,奏出了短小而美妙的机械旋律。

周明瑞凝视几秒,重又回到原木色书桌前,伸手扭动煤气灯的开关。

哒哒哒,啪!

一丛火苗燃起,迅速变大,明亮的光线先是占据了壁灯内部,接着穿过透明的玻璃,将房间蒙上了温馨的色彩。

黑暗骤然缩离,绯红退出了窗户,周明瑞莫名安心了几分,快步来到穿衣镜前。

这一次,他认真审视着太阳穴位置,不放过一点细节。

几经比较,他发现除开最初的血污,狰狞的伤口并没有再流出液体,像是得到了最好的止血和包扎,而那缓缓蠕动的灰白大脑和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的创口血肉在昭示着愈合的到来,也许三四十分钟,也许两三个小时,那里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穿越带来的治疗效果?”周明瑞翘了下右边嘴角,无声低语。

接着,他长长吐了口气,不管因为什么,至少自己还是个活人!

定了定心神,他拉动抽屉,拿出小块肥皂,从橱柜旁边挂着的破旧毛巾里取下了其中一条,然后打开大门,走向二楼租客公用的盥洗室。

嗯,头上的血污得处理一下,免得总是一幅案发现场的模样,吓到自己不要紧,要是吓到了明天得早起的妹妹梅丽莎,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门外的走廊一片黑暗,只有尽头窗户洒入的绯红月光勉强勾勒着凸出事物的轮廓,让它们像是深沉夜里默默注视着活人的一双双怪物眼睛。

周明瑞放轻脚步,颇有点心惊胆战地走向盥洗室。

进了里面,月光更盛,一切清楚了起来,周明瑞站到洗漱台前,拧开了自来水龙头。

哗啦啦,水声入耳,他霍然想到了房东弗兰奇先生。

因为水费包含在房租内,这位头顶礼帽、内穿马甲、外套黑色正装、矮小又瘦削的先生总是积极地前来巡视几个盥洗室,偷听里面流水的声音。

如果哗啦的动静较大,那弗兰奇先生就会不顾绅士风度,凶猛地挥舞手杖,击打盥洗室之门,大声嚷嚷“该死的小偷!”“浪费是可耻的事情!”“我记住你了!”“再让我看见一次,就带上你肮脏的行李滚出去!”“相信我,这是全廷根市最划算的公寓,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慷慨的房东了!”

收回思绪,周明瑞打湿毛巾,清洗起脸上的血污,一遍又一遍。

等到照过盥洗室破破烂烂的镜子,确认只剩下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庞,周明瑞一下轻松了不少,然后脱掉亚麻衬衣,借助肥皂搓揉沾上的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眉头一皱,想起或许还有别的麻烦:

伤口夸张,血污众多,除开自己身上,房间内应该还有痕迹!

过了几分钟,周明瑞处理好亚麻衬衣,拿着湿毛巾快步回到家里,先擦了书桌上的血手印,然后依靠煤气灯的光芒,寻找别的残留。

这一找,他立刻发现地板上和书桌底部有不少飞溅出的血点,而左手墙边,还有枚黄澄澄的子弹头。

“……用左轮抵住太阳穴开了一枪?”前后线索霍然贯通,周明瑞大概明白克莱恩的死因了。

他没急着验证,而是先认认真真擦掉了血痕,处理了“现场”,接着才带上弹头,回到书桌旁,将手枪转轮往左打开,倒出了里面的子弹。

啪啪啪,一共五枚子弹,一个弹壳,皆流动着黄铜光泽。

“果然……”周明瑞看了眼那空弹壳,一边将子弹挨个塞回转轮,一边微微点头。

他视线左移,望向摊开笔记本上书写的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心里跟随涌现出更多的疑惑。

枪哪里来的?

自杀,还是伪装成自杀?

一个平民出生的历史系毕业生能惹上什么事情?

这种自杀方式怎么才留下这点血痕?是因为我穿越及时,自带治愈福利?

沉吟片刻,周明瑞换上另一件亚麻衬衣,坐到椅子上,思考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克莱恩的遭遇目前还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真正的问题在于弄清楚为什么会穿越,能不能再穿回去!

父母、亲戚、死党、朋友、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各种各样的美食……这都是想要回去的迫切心情!

啪,啪,啪……周明瑞的右手无意识地甩出手枪转轮,又将它收拢回去,一次又一次。

“嗯,这段时间和以往没太大差别啊,就是倒霉了一点,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倒霉……对了,我今天晚上吃饭前做了个转运仪式!”

一道闪电划过周明瑞的脑海,照亮了他被迷雾所遮掩的记忆。

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政治家、键盘历史学家、键盘经济学家、键盘生物学家、键盘民俗学家,自己一向号称“什么都懂一点”,当然,死党也常常嘲笑是“什么都只懂一点”。

而方术便是其中之一。

去年回老家,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本线装竖版的“秦汉秘传方术纪要”,看着挺有趣的样子,觉得有助于在网上装逼,于是就买了回去,可惜,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竖版让人阅读感很差,自己只翻了个开头,就把书丢到角落里去了。

等到最近一个月连续倒霉,丢手机,客户跑路,工作失误,不好的事情轮着到来,才偶然想起“方术纪要”开头有个转运仪式,而且要求极其简单,不用任何基础:

只需将所在地区的主食弄四份,放到房间四个角落,这可以在桌上、柜子上等地方,然后站到房间中央,用四步逆时针走出一个正方形,第一步诚心默念“福生玄黄仙尊”,第二步默念“福生玄黄天君”,第三步默念“福生玄黄上帝”,第四步默念“福生玄黄天尊”,走完之后,闭上眼睛,原地等待五分钟,仪式就算成功。

抱着反正不要钱的心态,自己翻出那本书,照着要求,在晚饭前做了一遍,然而,然而,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知,到了半夜,自己竟然穿越了!

穿越了!

“有一定可能是那个转运仪式……嗯,明天在这里试一试,如果真是因为它,那我就有希望穿回去了!”周明瑞停下抖甩左轮手枪的动作,猛地坐直了身体。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试一试!

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PS:明天三更,补一章上本书的欠更(手动滑稽),今晚凌晨第一个,中午十二点半第二更,晚上七点第三更。

第三章 梅丽莎(第一更求推荐票)

确定了计划,周明瑞顿时有了主心骨,惶恐、徘徊和不安全部被蜷缩于了角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仔细审视克莱恩残留的记忆碎片。

周明瑞习惯性站起身,关上管道阀门,看着壁灯缓缓黯淡,直至熄灭,自己则重新坐下,一边无意识摩挲着手枪的黄铜转轮,一边按住头侧,于染着绯红色泽的黑暗里静静“回味”,如同电影院里最专心的观众。

或许受子弹穿过的影响,克莱恩的记忆就像摔碎的玻璃,不仅失去了连贯性,很多地方还明显缺失内容,比如做工精致的转轮手枪从哪里来,是自杀还是他杀,笔记本上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发前两天有没有参与奇怪的事情。

不仅这些具体的回忆成为了碎片,有所残缺,就连掌握的知识也是如此,以目前的状态看,周明瑞相信克莱恩如果再回到大学,恐怕毕不了业了,哪怕他实际才离开校园几天,并且对自身没有丝毫放松。

“两天后,要参加廷根大学历史系的面试……”

“鲁恩王国的大学有毕业生不直接留校的传统……导师给了一份廷根大学,一份贝克兰德大学的推荐信……”

……

周明瑞无声“观看”之中,窗外红月西斜,逐渐下沉,直至东方有微光亮起,地平线染上金色。

这个时候,里面房间有动静传出,很快,脚步声靠向隔离门。

“梅丽莎醒了……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周明瑞微微一笑,受克莱恩记忆的影响,对梅丽莎有种看自己亲妹妹的感觉。

然而,我并没有亲妹妹……他随即吐槽了一句。

梅丽莎和班森、克莱恩不一样,启蒙教育不是在黑夜女神教会的周日学校完成的,她到读书年纪的时候,鲁恩王国颁布了《初等教育法》,建立中低等教育委员会,并专门提供拨款,加大了投入。

不过三年,在收编了不少教会学校的前提下,众多的公立初等学校建立了起来,严格保持宗教中立性原则,不牵涉风暴之主、黑夜女神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纷争。

与一周只用一个铜便士的周日学校比,公立初等学校每周三个便士的学费显得颇为昂贵,但前者每周只在周日学习一天,后者一周却要足足上课六天,综合来看,低价至近乎免费。

梅丽莎与大部分女孩不同,从小喜欢齿轮、发条、轴承等事物,立志要做一名蒸汽机械师。

本身吃过文化亏,明白教育重要性的长兄班森就像支持克莱恩读大学一样,支持了妹妹的梦想,毕竟廷根技术学校只能算中等教育,不需要再上文法学校或公学做积累。

去年七月份,十五岁的梅丽莎通过入学考试,如愿以偿成为廷根技术学校蒸汽与机械系的一员,每周的学费也提高到了九便士。

而与此同时,班森供职的进出口公司受南大陆局势的影响,无论利润,还是业务量,都大幅度缩水,不得不裁员超过三分之一,班森为了保住工作,维持生活,只能接受更加繁重的任务,必须经常加班,或是前往环境恶劣的地方出差,就像这几天一样。

克莱恩不是没想过帮哥哥负担,但平民出生的他,普通文法学校考入的他,一进大学,便强烈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比如作为北大陆所有国家源头语言的古弗萨克文,对贵族子弟,对有钱阶层的孩子们来说,那是从小就得学习的内容,而他直到大学,才初次接触。

类似的方面还有很多很多,克莱恩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经常熬夜早起,才勉强追上别人,以中等成绩顺利毕业。

关于兄长和妹妹的记忆跳跃于周明瑞的脑海,直及把手转动,里面房间的门吱呀打开,他才霍然醒转,想起自己掌中正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这可是半管制的物品!

会吓坏小孩子的!

还有,还有我头上的伤口!

眼见梅丽莎即将出来,周明瑞边按住太阳穴,边慌忙拉开书桌抽屉,将左轮手枪丢了进去,砸出砰的一声。

“发生了什么?”梅丽莎听到动静,疑惑地望了过来。

她正值最青春的阶段,即使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脸庞消瘦,略显苍白,皮肤也依旧充满光泽,散发出少女的气息。

看见妹妹褐色的眼眸探究望来,周明瑞强做镇定,将靠近手边的事物拿起,然后从容关上抽屉,掩盖住左轮手枪的存在,而另一只手在太阳穴位置的触感让他确定伤口已经愈合!

他从抽屉里拿出的是一块银白色有藤蔓枝叶花纹的怀表,顶端轻轻一按,表盖便弹了开来。

它是三兄妹的父亲,那位皇家陆军上士遗留的最值钱物品,但二手货毕竟是二手货,最近几年时不时就要出问题,哪怕找钟表工匠修理过,也是一样,这让喜欢带上它抬高身份的班森屡次出糗,干脆丢在了家里。

不得不说,梅丽莎或许真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掌握理论知识后,便开始借助技术学校的工具捣鼓这块怀表,最近更是宣称将它修好了!

周明瑞看着表盖弹开,看到秒针停顿不动,下意识转动顶端,打算给怀表上弦。

然而,他扭了几圈,还是没有发条绷紧的声音传出,秒针依旧一动不动。

“好像又坏了。”他没话找话说地看向妹妹。

梅丽莎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过来,一把拿走了怀表。

她站在原地,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起,仅仅转动了几圈,便有哒哒哒的秒针走动声传出。

正常来说,拔起不应该是调整时间吗……周明瑞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教堂的钟声当当传来,连续六下,悠远而空灵。

梅丽莎侧耳听完,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高了一截,接着连续扭动,对好了时间。

“好了。”她简短不带一点情绪地说道,然后按回顶端,将怀表还给了周明瑞。

周明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

梅丽莎又深深看了哥哥一眼,转身走向橱柜位置,拿上牙刷毛巾等物,拉门而出,前往公用盥洗室。

“她刚才的表情怎么有种嫌弃又无奈的味道。”

“关爱智障哥哥的眼神?”

周明瑞摇头低笑,啪嗒一声合拢表盖,又啪的一声按开。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他思维发散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没有消音器的情况下,克莱恩自杀,嗯,暂时算自杀吧,他自杀的动静绝对不小,一墙之隔的梅丽莎竟然毫无察觉。

是她睡得太熟?还是克莱恩自杀这件事情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啪,打开,啪嗒,合拢……梅丽莎洗漱归来,看到的便是哥哥不停打开又合拢怀表盖子的无意识动作。

她的目光又一次掺上无奈,嗓音甜美地说道:

“克莱恩,你把剩下的面包都拿出来,今天记得买新的,还有肉和豌豆,你快参加面试了,我给你做豌豆炖羔羊肉。”

说话间,她将炉子从角落搬出,借着余炭生火,煮了一壶热水。

水快开之前,她打开橱柜底层抽屉,宝贝般拿出一罐劣等茶叶,洒了十来片进壶里,假装那是真正的茶水。

一人倒了两大杯,梅丽莎和周明瑞就着茶水,分享了两条黑麦面包。

没有混杂木屑,没有太多麸质,然而还是不好吃……周明瑞现在身体虚弱,肚子饥饿,依靠茶水,边腹诽边强行将面包吞咽完毕。

过了几分钟,梅丽莎吃完,拢了拢垂到背心的黑发,看向周明瑞道:

“记得买新的面包,只要八磅,天气热,太多容易坏掉,还有羔羊肉和豌豆,记得!”

果然是关爱书呆子哥哥吗,还要强调一遍……周明瑞微笑点头:

“好的。”

关于鲁恩王国的一磅,周明瑞根据克莱恩的肉测记忆和自己的对比,认为它接近本身习惯的一斤,也就是0.5千克。

梅丽莎没再多说,起身收拾了一下,装好最后那条面包做午餐,戴上母亲遗留的破旧纱帽,拿起自己缝制的装书本文具用提包,准备出门。

今天不是周日,她得上整整一天课。

从这座公寓到廷根技术学校步行需要五十分钟左右,有公共马车,一公里一便士,城内最高限额4便士,城郊6便士,梅丽莎为了省钱,都是提前出门,自己走过去。

刚打开大门,她又顿住脚步,半转身体道:

“克莱恩,羔羊肉和豌豆不要买多了,班森或许得周日才能回来,嗯,记得面包只要八磅。”

“好,好的。”周明瑞无奈回答。

与此同时,他心里默念了“周日”这个单词几遍。

在北大陆,一年同样分成十二个月,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到三百六十六天不等,一周同样有七天。

前面是天文学的成果,让周明瑞怀疑这里是平行世界,后者则来源于宗教,因为北大陆正统的神灵共有七位:永恒烈阳、风暴之主、知识与智慧之神、黑夜女神、大地母神、战神、蒸汽与机械之神。

目送妹妹关门离开,周明瑞忽地叹了口气,很快将心思移到了转运仪式之上。

抱歉,我真地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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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占卜(第二更求推荐票)

重新坐回椅子,直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再响,连续七下,周明瑞才慢悠悠站起,来到橱柜前,拿出衣物。

黑色马甲,同色正装,脚踝略紧的裤子,一顶半高礼帽,配上淡淡的书卷气息,让周明瑞望到镜中的自己时,仿佛在看讲述维多利亚时期故事的英剧。

“我不是去面试,只是买个菜,准备转运仪式的材料而已……”忽然,他低声嘟囔,摇头失笑。

克莱恩是如此记挂即将到来的面试,以至于化成了身体的本能,当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时,就习惯性穿上了这唯一一套体面的衣物。

呼了口气,周明瑞脱掉正装、马甲,换上棕黄陈旧的外套,头顶也改成了同色圆边的毡帽。

收拾好自身,他踱步至那架高低床边,抬起上方垫子,将手从底部不显眼的破洞处伸了进去,一阵摸索,找到了夹层。

当他的右手缩回来时,掌中已多了一卷钞票,大概七八张,色泽墨绿泛白。

这就是班森目前所有的积蓄,甚至包含这三天的生活费,其中只得两张五苏勒的纸币,其余都是一苏勒的。

在鲁恩王国的货币体系里,苏勒位于第二层,来源于古代的银币,一苏勒等于十二铜便士,有一和五两种面值。

位于货币顶端的是金镑,同样属于纸币,但以黄金作保障,并直接挂钩,一金镑等于二十苏勒,有一、五、十这三种面值。

周明瑞展开钞票,闻到了很浅很淡的特殊油墨香。

这是钱的味道。

或许是来源于克莱恩的记忆碎片影响,或许是因为本身对金钱从未改变的渴求,这一瞬间,周明瑞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些小家伙。

瞧,它们的图案是如此的精美,让留着两撇小胡子、严肃古板的乔治三世都显得那样可爱……

瞧,透过阳光看到的水印是如此的诱人,那精心设计的防伪标签让它与假冒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欣赏了几十秒,周明瑞抽出两张一苏勒的纸币,将剩下重新卷好,塞回了垫子内部的夹层。

抚平破洞附近的布条,周明瑞将取出的两张纸币整整齐齐折好,放进棕黄外套左侧的口袋中,与裤兜里的几枚便士分开放置。

做好这一切,他将钥匙揣入右侧口袋,拿上深棕色大纸袋,快步走向了门边。

哒哒,哒,脚步声由快到慢,最终停了下来。

周明瑞立在门边,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皱了起来。

克莱恩的自杀事件有不少疑团,就这样出去,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沉思片刻,周明瑞返回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防身武器,也是足够强力的武器!

虽然他从未练过射击,但光是掏出这把手枪,肯定也能吓唬住人!

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转轮,周明瑞将手枪塞入纸币所在的口袋,掌心攥紧钞票,手指紧紧按住枪把,完美隐藏。

安全感油然而生,什么都懂一点的他霍然冒出了一个担忧:

“会不会误击发?”

想法纷至沓来,周明瑞很快找到了思路,他抽出手枪,向左摆甩出转轮,将因“自杀”而空出的那个弹巢转至待击发位,然后啪地合拢。

这样一来,哪怕走火,也只是“空弹”!

重新塞好手枪,周明瑞的左手就那样插在了口袋里,不再拿出。

他用右手按了按帽子,拉开大门,哐当而出。

白天的走廊依旧昏暗,尽头窗户能透入的阳光相当有限,周明瑞快步下了楼梯,离开公寓,才感受到灿烂与温暖。

此时虽然临近七月,属于盛夏,但廷根位于鲁恩王国北方,有着独特的气候特征,一年最高温度也才地球30摄氏度不到,清晨更是凉爽,而街道上有些地方脏水横流,杂物乱丢,在克莱恩的记忆里,低收入阶层居住的地方,哪怕拥有下水道,类似的场景也绝不罕见,因为人多,因为生活。

“来来来,好吃的香煎肉鱼!”

“又热又鲜的杜蛎汤,早上喝一碗,精神一整天!”

“港口送来的新鲜鱼,只要5便士一条!”

“小松饼、鳗鱼汤配姜啤!”

“海螺,海螺,海螺!”

“城外农庄刚采集的蔬菜,又便宜又新鲜!”

……

卖蔬菜,卖水果,卖熟食的流动街贩大声嚷嚷,招呼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这里面,有的会停下来,仔细比较购买,有的则不耐烦挥手,因为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着落。

周明瑞闻着恶臭和香味此起彼伏的空气,左手牢牢握着枪把,攥紧纸币,右手则按住圆边毡帽,略微弯腰,低头穿过这片纷闹的街道。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尤其这街区有不少半失业做临时工作的贫民和被人驱使的饥饿孩童。

一路前行,当周围人群密度恢复正常后,周明瑞重新挺直腰背,抬高脑袋,看向街头。

那里有位流浪的手风琴乐师在演奏,旋律时而悠扬,时而热烈。

在他的旁边,围了不少衣着褴褛,面色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孩子们。

他们听着音乐,跟着节拍,按照本能扭动着身体,跳着自创的舞蹈,脸上充满了快乐,就像自己是个小王子,是个小天使。

一位表情麻木的妇女经过,裙摆肮脏,肌肤黯淡。

她的眼神木讷而呆滞,只有看向那群小孩时,才有些微光芒闪过,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周明瑞超过了她,拐向另一条街道,停在“斯林面包房”前。

面包房的店主是位七十来岁的老奶奶,叫做温蒂•斯林,头发已经全部灰白,脸上总是洋溢温和的笑容,自克莱恩有记忆开始,她就在这里卖面包和糕点了。

嗯,她自己烘焙的廷根饼、柠檬蛋糕非常好吃……周明瑞吞了口唾沫,微笑道:

“斯林太太,8磅黑麦面包。”

“哦,小克莱恩,班森呢,还没回来?”温蒂笑眯眯问道。

“还有几天。”周明瑞含糊回答。

温蒂一边夹取着黑麦面包,一边感叹道:

“他真是个勤奋的好小伙,会有个好妻子的。”

说到这里,她嘴角上扬,略显顽皮地笑道:

“现在好了,你已经毕业了,我们的霍伊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嗯,你很快就能赚到钱,你们不应该住现在这样的公寓,至少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盥洗室。”

“斯林太太,您今天真像个年轻又活泼的女士。”周明瑞只能干笑回应。

如果克莱恩能顺利通过面试,成为廷根大学的讲师,那整个家庭确实将直接奔向小康!

在他的记忆碎片里,甚至幻想过租一套偏郊区的独栋房屋,楼上五六个房间,两个盥洗室,一个大阳台,楼下两个房间,一个餐厅,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盥洗室,一个地下储藏室。

这不是奢望,廷根大学哪怕实习期的讲师,周薪也能有2金镑,转正后是3金镑10苏勒,要知道,克莱恩的哥哥班森,工作了好些年,周薪也才1镑10苏勒,工厂的普通工人甚至不到1镑或刚出头一点,而那样一座独栋房屋的租金19苏勒到1镑18苏勒不等。

“这就是月入三四千和月入一万四五的差别……”周明瑞暗自嘀咕了一句。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通过廷根大学或贝克兰德大学的面试。

至于别的途径,没有背景的人无法得到推荐,成为公职人员,而学历史的,就业范围更是狭窄,贵族或银行家、工业大亨的私人顾问需求并不算多。

考虑到克莱恩掌握的知识也变成了“碎片”,不够完整,很多残缺,周明瑞对斯林太太的期许就满是尴尬和心虚。

“不,我一直都是这么年轻。”温蒂幽默回答。

说话间,她将称量好的十六条黑麦面包装入了周明瑞自带的深棕色大纸袋,一摊右手道:

“9便士。”

每条黑麦面包的重量在0.5磅左右,而偏差不可避免。

“9便士,前两天不是要11便士吗?”周明瑞下意识问道。

上上个月更是要15便士。

“你要感谢《谷物法案》的废除,感谢那些游行的人。”温蒂双手摊开笑道。

周明瑞似懂非懂地点头,克莱恩对此的记忆有些残缺,只记得《谷物法案》的核心是保护本国农产品的价格,价格上涨到一定程度前,不进口源于南方费内波特、马锡、伦堡等国的粮食谷物。

为什么有人要游行反对它?

没有多说,周明瑞怕带出左轮手枪,只能小心翼翼地掏纸币,取出其中一张,递给了斯林太太。

找回三个铜便士,塞入裤袋后,他提着装面包的纸袋,往隔了一条街的“莴苣与肉类”市场进发,为妹妹叮嘱的嫩豌豆炖羔羊肉而努力。

铁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汇的位置有一个市政广场,此时搭起了诸多帐篷,有装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处散发传单。

“明天晚上,马戏团表演?”周明瑞瞄了眼别人手中的传单,低声念出了大概内容。

梅丽莎肯定很喜欢的,不知道门票怎么收?想法一闪,周明瑞靠拢过去。

他正待询问其中一位红黄相间的小丑,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要占卜吗?”

下意识扭头望去,周明瑞看见一个低矮帐篷前站着位头戴尖帽、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脸上涂抹着红色与黄色的油彩,眼眸灰蓝深邃。

“不。”周明瑞摇头回答,他哪有闲钱去占卜。

这位女子笑了笑道:

“我的塔罗占卜很准的。”

“塔罗……”周明瑞顿时愣住。

这个发音,和地球上的塔罗纸牌非常相似啊!

而地球的塔罗牌就属于一种算命扑克,只是多了些各有象征符号的“图形牌”。

等等……他霍然想起了这个世界塔罗占卜的由来。

它并非来源于七位正统神灵,也不是古代遗留,而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由时任因蒂斯共和国执政官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发明。

这位罗塞尔先生发明了蒸汽机,改良了帆船,推翻了因蒂斯王国的统治,并得到“工匠之神”教会的承认,成为新共和国的首任执政官。

后来,他南征北战,将伦堡等国纳入保护,让鲁恩王国、费内波特、弗萨克帝国等北大陆强国相继低头,接着将共和国再次改为帝国,自称“凯撒大帝”。

正是在罗塞尔统治期间,“工匠之神”教会得到“第五纪”以来第一份公开的神谕,将“工匠之神”的称呼改成了“蒸汽与机械之神”。

罗塞尔还发明了塔罗占卜,并奠定了当前纸牌的组成和玩法,这里面就有周明瑞熟悉的几种类型,比如升级、斗地主、德州、昆特……

另外,他派船队在风暴和乱流里找到了通向南大陆的航道,开启了殖民时代。

可惜的是,他年老之后,遭遇背叛,于第五纪1198年被永恒烈阳教会、原因蒂斯王族索伦家族和其他贵族联手刺杀,陨落于白枫宫。

这……记起这些常识,周明瑞忽地有点牙疼。

这位不会是穿越者前辈吧?

想到这里,周明瑞就有心看一看这里的塔罗牌究竟长什么样,于是对那位头戴尖帽、脸涂油彩的女子点头道:

“如果不,呃,价格合理,我试一试。”

那女子顿时笑道:

“先生,你是今天第一位来占卜的人,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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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仪式(第三更求推荐票)

免费?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周明瑞无声嘀咕,打算等下不管有什么附加服务,都坚定拒绝。

有本事你就占卜出我是穿越的!

想到这里,周明瑞跟在脸涂红黄油彩的女子身后,弯腰进了那低矮的帐篷。

帐篷内非常黑暗,只得少许光线渗入,隐约照出一张摆满纸牌的桌子。

头戴尖帽的女子一点不受影响,黑色长裙飘荡在水上般绕过桌子,坐到对面,点燃了蜡烛。

昏黄摇曳,帐篷内似明似暗,瞬间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周明瑞不动声色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塔罗牌,发现有自己熟悉的“魔术师”、“皇帝”、“倒吊人”和“节制”等主牌。

“罗塞尔同志难道真是‘前辈’……不知道是不是我大吃货帝国的老乡……”周明瑞嘴角微动,一阵恍惚。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桌上翻开的纸牌,号称“占卜很灵”的女子已伸手将所有的塔罗拢在一起,叠成一堆,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洗牌、切牌。”这位马戏团的占卜师低哑说道。

“我来洗?”周明瑞下意识反问。

占卜师脸上红黄油彩蠕动,露出浅淡的笑容道:

“当然,每个人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占卜,我只是一个解读者。”

周明瑞当即警惕反问:

“解读不额外收费吧?”

作为键盘民俗学家,类似的伎俩我见得多了!

占卜师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闷闷道:

“免费的。”

周明瑞放下心来,将左轮手枪往口袋里又塞了一点,接着坦然伸出双掌,熟练地洗牌、切牌。

“好了。”他将洗好的塔罗牌放在了桌子中央。

占卜师双手交握,认真看了一会纸牌,忽然开口道: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要占卜什么?”

当年追未遂初恋的时候,周明瑞也是研究过塔罗牌的,毫不犹豫道:

“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是塔罗牌里一种占卜牌阵,三张牌依次排开,分别象征过去、现在和未来。

占卜师先是点头,接着嘴角上翘,露出微笑道:

“那请你再洗一次牌,明白自己想询问什么,才能洗出真正有象征意义的牌。”

你刚才是在耍我啊……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是我一直强调免费吗……周明瑞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深吸口气,拿回塔罗,重新洗牌、切牌。

“这次没问题了吧?”他把切好的纸牌放置于桌上。

“没有了。”占卜师伸出手指,从顶端拿起一张牌,放在了周明瑞左手边,嗓音愈发地低哑,“这张象征过去。”

“这张象征现在。”占卜师将第二张牌放到周明瑞正前方。、

她又拿起第三张牌,置于周明瑞右手边:

“这张象征未来。”

“好了,你想先看哪张牌?”做完这一切,占卜师抬起脑袋,用灰蓝色的眼眸深深望向周明瑞。

“先看‘现在’吧。”周明瑞略作思考道。

占卜师缓缓点头,将位于正前方的纸牌翻了过来。

这张纸牌画着一位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序号是“0”。

“愚者。”占卜师轻声念出了这张牌,灰蓝眼眸定定看着周明瑞。

愚者?塔罗的零号牌?开始?包含所有可能的开始?周明瑞连塔罗初级爱好者都算不上,只能根据印象,自我先做了一个粗浅的解读。

就在占卜师即将开口时,帐篷的布门突然被掀开,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刺得背对那里的周明瑞都本能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又在假扮我!给人占卜是我的工作!”一道女声愤怒低吼,“快回去!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驯兽师!”

驯兽师?周明瑞适应了光线,看见门口是位同样戴尖帽、穿黑裙、涂红黄油彩的女子,只是个子更高,体型更瘦。

他面前坐着的那位女子连忙站了起来,怏怏道:

“不要介意,我只是喜欢这个,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我的占卜和解读都挺准,真的……”

她边说边提起裙摆,从侧面绕过桌子,快步离开了帐篷。

“这位先生,需要我帮你解读吗?”真正的占卜师看向周明瑞,微笑问道。

周明瑞动了动嘴角,诚恳反问:

“免费吗?”

“……不。”真正的占卜师回答道。

“那算了。”周明瑞将手掌插回口袋,按住左轮和纸币,弯腰穿出了帐篷。

这真是的,竟然找了个驯兽师做塔罗占卜!

不想做占卜家的驯兽师不是好小丑?

周明瑞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在“莴苣和肉类”市场花7便士买了1磅不那么好的羔羊肉,又买了嫩豌豆、卷心菜、洋葱、土豆等物品,加上之前的面包,一共用了25铜便士,也就是2苏勒1便士。

“钱还真不禁花啊,可怜的班森……”周明瑞不仅没了带出门的两张纸币,还搭上了原本裤袋里的一枚便士。

他随口这么感叹了一句,不再多想,急匆匆返回了家里。

有了主食,就能进行转运仪式了!

…………

等到二楼租客们纷纷离开,周明瑞没急着进行仪式,而是先将“福生玄黄仙尊”等词语翻译成了古弗萨克文和鲁恩文,打算原本咒语如果没能起效,那就隔天换本地语言再试一次!

毕竟得考虑两界不同,入乡随俗的问题。

至于翻译成古代祈祷、祭祀专用的赫密斯文,周明瑞因为词汇量不够,难以完成。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纸袋里抽出四条黑麦面包,一根置于原本放煤炭炉子的角落,一根在穿衣镜的底部内侧,一根在橱柜顶部靠两面墙交汇的地方,一根在书桌右边堆放杂物之处。

深吸口气,周明瑞来到房间中央,先平静了几分钟,接着才凝重迈步,逆时针走正方形。

第一步迈出,他低声诵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诚恳默念:

“福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低语:

“福生玄黄上帝。”

第四步,他吐出浊气,用心默念道:

“福生玄黄天尊。”

走完归位,周明瑞闭上眼睛,原地等待着结果,心里有期待,有不安,有希冀,有惶恐。

能回去吗?

会有效果吗?

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眼前的黑暗染着光明带来的深红,周明瑞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涌涌,难以平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而诡异。

紧跟着,他的耳畔响起了时而细密,时而尖锐,时而虚幻,时而诱人,时而狂躁,时而疯癫的低语。

明明听不懂这呢喃声在说些什么,周明瑞还是忍不住去倾听,去分辨。

他的头再次疼痛,剧烈得像是插进了一根钢钎。

周明瑞只觉脑袋快要爆开,思绪都染上了迷幻的色彩。

他知道不对,竭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怎么都完成不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人愈发紧绷,随时都可能断掉,周明瑞莫名冒出了一个自嘲的念头: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再也无法承受,脑海里那根弦即将崩断时,无数嗓音嘈杂交叠的呢喃声退去了,周围变得非常安静,氛围颇为飘忽。

不仅仅氛围,周明瑞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同样的飘忽。

他再次尝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

弥漫的灰雾映入他的眼眸,朦胧、模糊、无边无际。

“这是什么情况?”周明瑞愕然四望,继而低头,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垠灰雾的边缘。

灰雾如水流淌,点缀着一颗颗深红色的“星辰”,它们有的很大,有的渺小,有的藏于深处,有的浮在表面。

看着这全息影像般的场景,周明瑞半是迷惑半是探索地伸出右手,试图触摸右侧浮于表面的一颗深红“星辰”,寻找离开的办法。

当他手指刚触及那颗星辰的表面,忽然有水纹从他身上涌出,激得“深红”爆发,像是一团梦幻的焰火。

周明瑞吓了一跳,右手慌乱收回,不小心又碰到了另一颗“深红”。

于是,这“星辰”也跟着大放光明。

于是,周明瑞觉得脑袋发空,精神涣散。

…………

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皇后区,一栋豪华的别墅内。

奥黛丽.霍尔坐在梳妆台前,摩挲着桌上花纹古老、表面有裂的铜镜。

“魔镜魔镜快苏醒……”

“我以霍尔家族之名,命令你苏醒!”

……

她换了一种又一种说辞,但镜子都毫无反应。

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选择放弃,委屈抿嘴,小声嘟囔道:

“爸爸果然在欺骗我,每次都给我讲这面镜子是古代所罗门帝国黑皇帝的珍宝,是非凡物品……”

她话音未落,摆放于桌面的铜镜突然绽放深红光芒,一下将她笼罩。

…………

苏尼亚海上,一艘明显落后于时代的三桅帆船正穿行于暴风雨里。

阿尔杰.威尔逊站在甲板上,身体随着颠簸而起伏,轻松保持着平衡。

他身穿绣有闪电花纹的长袍,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玻璃瓶,里面时而翻滚气泡,时而霜聚成雪,时而有风刮出痕迹。

“还差鬼鲨的血……”阿尔杰低语道。

就在这时,那玻璃瓶与他的手掌间有深红爆发,刹那便淹没了周围。

…………

一片灰白的迷雾之上,奥黛丽.霍尔恢复了视线,又惊恐又迷茫地左右打量起来,看见斜对面头部模糊、身影朦胧的男子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紧跟着,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位周身笼罩着灰白雾气的神秘人。

“神秘人”周明瑞同样目瞪口呆。

“阁下,这是哪里?”

“您想做什么?”

奥黛丽和阿尔杰先是一怔,陷入沉默,旋即不约而同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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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非凡者

同样的鲁恩语,同样凝重而紧绷的感觉。

这是哪里?我想做什么?我也想知道……周明瑞冷静了下来,无声重复了两人的问题。

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单词所构成的句子,句子所蕴含的意思,而是那一男一女表现出的慌乱、警惕、惶恐和敬畏!

莫名其妙将两个人拉入这片灰雾世界之上,就算身为“肇事者”的自己,也是异常地错愕和震惊,更何况属于被动一方的他们!

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这种遭遇恐怕已超越想象了吧?

这个瞬间,周明瑞想到了两个选择,一是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隐藏住真实的身份,以此换取一定程度的信任,静观其变,浑水摸鱼,二是维持那一男一女眼中神秘莫测的形象,主动引导事情的发展,从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来不及多思考多推敲,周明瑞抓住脑海内一闪而过的想法,迅速做出决断,尝试第二种办法。

利用对方现在的心理状态,把握自身最大的优势!

灰雾之上短暂沉默了几秒,周明瑞轻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嗓音低而不沉,就像在回应访客礼貌性的问候:

“一个尝试。”

一个尝试……一个尝试?奥黛丽.霍尔望着那被灰白雾气笼罩的神秘男子,只觉事情荒唐、好笑、惊悚、奇诡。

自己刚还在卧室内,梳妆台前,转头便“来”到了这满是灰雾的地方!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奥黛丽吸了口气,露出无懈可击的礼节性笑容,颇为忐忑地问道:

“阁下,尝试结束了吗?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吗?”

阿尔杰.威尔逊也想做类似的试探,但经历丰富的他更为沉稳,按捺住了冲动,只是沉默着旁观。

周明瑞望向提问者,隐约能透过模糊看见对方的身影,那是位有着柔顺金发、个子高挑的少女,但具体容貌不太清晰。

他没急着回答少女的问题,转头又看向另一边的男子,对方头发深蓝,如海草般凌乱,身材中等,不算健硕。

此时此刻,周明瑞突地有了明悟,等到自己更为强大,或者对这灰雾世界了解更深,也许就能真正看穿朦胧,看清楚少女与男子的长相。

这次的事件里,他们是来客,我是主人!

心态一变,周明瑞立刻感受到了刚才没有注意的一些细节。

嗓音甜美的少女和沉稳内敛的男子都相当虚幻,染着微赤,就像那两颗深红“星辰”在灰雾之上的投影。

而这投影是基于自己与深红之间的联系,无影无形但本身能真切把握到的联系。

切断这个联系,投影就会消散,他们就能回归……周明瑞微不可见地点头,看向金发少女,轻声笑道:

“当然,如果你正式提出,我现在就能让你回去。”

听不出恶意的奥黛丽松了口气,相信能做出如此神奇事情的先生既然给予承诺,那就肯定会严格遵守。

精神稍有平复,她反倒没急着提出离开,蔚蓝的眼眸左右转动了一下,闪烁出异样的光彩。

她忐忑、期待、跃跃欲试般道:

“这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嗯,我一直期待着类似的事情,我是说,我喜欢神秘,喜欢超越自然的奇迹,不,我的重点,我的意思是,阁下,我该怎样做才能成为非凡者?”

她越说越是兴奋,甚至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小时候听长辈们讲种种奇闻怪谈时萌芽的梦想似乎终于有了实现的曙光。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她已将之前的害怕和惶恐遗忘于了脑后。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答案……周明瑞自我吐槽道。

他开始思考该用怎样的回答维持神秘莫测的形象。

与此同时,他觉得这样站着对话显得有点LOW,如此场景不是该有一座神殿,一张长桌,以及众多雕刻着古老花纹、满是神秘感觉的靠背座椅,而自己端坐最上首,静静注视着客人吗?

周明瑞念头刚落,灰雾突地翻滚,吓了奥黛丽和阿尔杰一跳。

瞬息之间,他们看见周围多了一根根高耸的石柱,看见上方被宽广的穹顶笼罩。

整个建筑壮观、恢弘、巍峨,就像是传说里巨人的王殿。

穹顶正下方,灰雾簇拥处,多了一张青铜长桌,左右各有十张高背椅,前后亦安置着同样的座位,椅子背面,璀璨闪烁,深红暗敛,勾勒出不与现实对应的奇怪星座。

奥黛丽和阿尔杰正好相对而坐,处于最靠近上首的位置。

少女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瞧一瞧,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真是神奇啊……”

确实神奇……周明瑞伸出右手,幅度很小地摩挲着青铜长桌的边缘,表面不动声色。

阿尔杰亦是四下打量了一遍,几秒的沉默后,他突地开口,代替周明瑞回答了奥黛丽的问题:

“你是鲁恩人吧?”

“想成为非凡者,就加入黑夜女神教会,风暴之主教会,或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

“虽然绝大多数人一生都见不到非凡,以至于怀疑教会也是同样的情况,甚至在几大教会内部,不少神职人员也有类似的想法,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仲裁庭,在裁判所,在处刑机关,非凡者依旧存在,依旧在对抗着黑暗里生长的危险,只是数量和黑铁时代早期或之前相比,少了很多很多。”

周明瑞专注听着,肢体动作却竭力表现出听小朋友讲故事的不在意态度。

依靠克莱恩残留的历史学常识,他清楚“黑铁时代”指的是当前纪元,也就是第五纪,开始于一千三百四十九年前。

奥黛丽安静听完,轻呼了一口气道:

“先生,你说的我都知道,甚至知道更多,比如值夜者,比如代罚者,比如机械之心,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

阿尔杰低笑了一声,含糊道:

“哪有不想付出代价就成为非凡者的?如果不考虑加入教会,接受考验,那你只能去找王室,找家族历史在千年以上的那几位贵族,或者,凭运气寻觅那些躲躲藏藏的邪恶组织。”

奥黛丽下意识鼓了鼓腮帮子,接着慌乱地左看右看,等确定“神秘先生”和对面的家伙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才追问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尔杰陷入了沉默,十几个呼吸后,他扭头望向不发一言安静旁观的“神秘先生”周明瑞。

见对方不置可否,他才看回奥黛丽,斟酌着说道:

“我手上其实有两份序列9的魔药配方。”

序列9?周明瑞暗自嘀咕。

“真的?是哪两份?”奥黛丽明显很清楚序列9的魔药配方代表着什么。

阿尔杰往后微靠,语气不快不慢地回答:

“你知道的,人类想要成为真正的非凡者,只能依靠魔药,而魔药的名称来自‘亵渎石板’,经过巨人语、精灵语、古赫密斯语、古弗萨克语、当代赫密斯语地不断转译,早就有了符合时代特征的变化,名称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能否代表这份魔药的‘核心象征’。”

“我手中的序列9配方,一份叫做‘水手’,它能让你拥有出色的平衡能力,哪怕在暴风雨笼罩的船上,也能自由行走如大地,你还能获得卓越的力量,以及隐藏于皮肤下的幻鳞,这会让你像鱼一样难以被抓住,在水中灵活得仿佛海族,哪怕不用任何装备,也能轻松地潜水至少十分钟。”

“听起来很棒……风暴之主的‘海眷者’?”奥黛丽半是期待半是求证地反问。

“在古代,它确实叫做‘海眷者’。”阿尔杰没做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份序列9配方叫做‘观众’,至于古代怎么称呼,我就不知道了。这份魔药能让你得到出众的精神和敏锐的观察力,我相信你看过歌剧和戏剧,能明白‘观众’代表的意思,像旁观者一样,审视世俗社会里的‘演员’,从他们的表情,他们的举止,他们的口癖,他们不为人知的动作窥见他们真实的想法。”

说到这里,阿尔杰强调了一句:

“你必须记住,不管是奢靡的宴会,还是热闹的街头,观众永远只是观众。”

奥黛丽听得眼睛发亮,好半天才道:

“为什么?好吧,这是后续的问题,我,我想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观众’,我该怎样获得‘观众’的配方?用什么和你交换?”

阿尔杰像是早有准备,沉声回答道:

“鬼鲨的血,至少100毫升鬼鲨的血。”

奥黛丽先是兴奋点头,继而担忧问道:

“如果我能拿到,我是说如果,我该怎么给你?又该怎么保证你拿到鬼鲨血后,将魔药的配方给我,以及这份配方的真实?”

阿尔杰语气平常道:

“我会给你一个地址,等我收到鬼鲨血,就回寄配方给你,或者直接在这里告诉你。”

“至于保证,我想如果有这位神秘的阁下的见证,你和我都会足够放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将目光转向了端坐上首的周明瑞:

“阁下,您能拉我们来到这里,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伟力,您做的见证,不管是我,还是她,都不敢违背。”

“对!”奥黛丽眼睛一亮,激动赞同。

在她看来,手段让人无法想象的神秘先生确实是足够“权威”的见证。

自己和对面的家伙哪有胆量欺骗他!

奥黛丽半转身体,诚恳望向了周明瑞:

“阁下,请您做我们交易的见证。”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遗忘了某个问题,太不够礼貌,忙又问道:

“阁下,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阿尔杰微微点头,跟着庄重问道:

“阁下,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周明瑞听得愣了一下,放在青铜长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动起来,脑海内霍然闪过了之前占卜的内容。

他往后一靠,收回右手,十指交叉着抵于下巴,微笑看着两人道:

“你们可以称呼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轻和而平淡地开口:

“愚者。”

第七章 代号

“你们可以称呼我,愚者。”

简短的答案很快消逝于恢弘的神殿和弥漫的雾气内,但在奥黛丽和阿尔杰心中,那声音却长久回荡,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没有想到却觉得就该是这种感觉的称呼,完美体现出神秘、强大、诡异等形象的称呼!

几秒的安静后,奥黛丽站起身,虚提裙摆,弯曲膝盖,对周明瑞行了一礼:

“尊敬的愚者先生,请允许我冒昧恳求,您可以做我们交易的见证吗?”

“一件小事。”周明瑞念头急转,以符合身份的方式回答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愚者先生。”阿尔杰也跟随站起,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周明瑞右手虚压,微笑开口:

“你们继续。”

阿尔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看向奥黛丽道:

“如果你能拿到鬼鲨血,那就找人送去普利兹港白玫瑰区鹈鹕街的‘勇士与海’酒吧,告诉老板威廉姆斯,这是‘船长’要的东西。”

“等我确认之后,你是给我地址将魔药配方寄过去,还是让我直接在这里告诉你?”

奥黛丽思考了一阵,展露笑容道:

“我选择更保密的方式,就在这里,虽然这很考验我的记忆力。”

既然愚者先生答应见证交易,那就表示还有下一次的类似“聚会”。

想着这些,她忽地侧头,目光闪亮地望向周明瑞,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愚者先生,您介意多几次现在这样的‘尝试’吗?”

阿尔杰沉稳听完,也是一阵心动,忙附和道:

“愚者先生,您不觉得这种‘聚会’很有意思吗?虽然您的力量超越了我们的想象,但世界上总有您不了解不擅长的领域,对面那位明显是出身高贵的小姐,我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经验、见识、渠道和资源,我和她也许能在未来某些时候,帮您完成不方便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会毫无防备毫无反抗力量地被拉入这里,那就表示主动权在神秘的愚者先生手上,不是想拒绝想之后不再参与“聚会”,就一定能成功的,所以,还不如更深更好地挖掘这次遭遇的好处,用收获弥补被动与不利。

长桌旁的三方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资源,不同的消息渠道,不同的神秘领域了解,如果能互相交流,有限合作,将产生无法估计和测量的美妙效果!

比如刚才定下的资源交换,比如若自己想杀一个人,完全可以请表面和实质都与自己没任何关系的“聚会成员”帮忙,这会让事情被完美误导去另一个方向。

出身高贵的小姐……我的表现,我的口音这么明显吗?奥黛丽嘴巴半张,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愚者先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要‘聚会’变成定期,有的事情,如果您不方便出面,完全可以转交给我们,当然,得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从刚才开始,周明瑞就在权衡利弊,更多的“聚会”确实能让自己收获更多的非凡奥秘和神秘学知识,有助于将来穿越回去,比如下次“聚会”时就应该会出现的“观众”这份魔药配方,同样的,也能为目前的现实生活获取消息,得到一定帮助。

不过,越多的“聚会”也越容易暴露自身的虚实!

果然,不管哪个世界,都没有只存在好处的事情……周明瑞再次伸出右手,用指头轻敲着长桌边缘。

考虑到“聚会”的召集和解散都在自身掌控之中,即使暴露出什么问题,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好处明显大于弊端,周明瑞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轻敲的动作停止,迎着四道期待又忐忑的目光笑道:

“我是一个喜欢等价交换的人。”

“不会让你们无条件帮忙。”

“每个周一,下午三点,尽量独处,等我多尝试几次,弄清楚一些事情,或许你们就能提前请假,不用担心会处在不适宜的场合了。”

这就算答应了阿尔杰和奥黛丽的提议。

奥黛丽刚满十七岁,一直备受呵护,少女心性很重,听到愚者先生的回答,顿时忍不住握紧拳头,在胸前轻摆了两下。

“那我们是不是该给自己也取个称号?毕竟不能用真实姓名交流。”不等阿尔杰开口,她眸光晶亮,兴致勃勃地说道。

虽然自己的真实情况未必瞒得过愚者先生,但对面那家伙也有些危险,不能让他知道我究竟是谁!

“好主意。”周明瑞简短而轻松地回答。

奥黛丽当即开动脑筋,边思索边说道:

“您是愚者先生,来自塔罗牌,那作为一个定期的、长期的、隐秘的‘聚会’,称号得尽量一致,嗯,我也从塔罗牌里挑吧。”

她的口吻慢慢变得愉快:

“决定了,我的称号是,‘正义’!”

这是塔罗牌二十二张主牌之一。

“那先生你呢?”奥黛丽笑吟吟望向对面的“同伴”。

阿尔杰微皱眉头,旋即舒展道:

“倒吊人。”

这又是另一张主牌。

“好的,那我们就算是塔罗会的创始成员了!”奥黛丽先是开心脱口,接着有点怯怯地看向被灰白雾气笼罩的周明瑞,“没问题吧,愚者先生?”

周明瑞好笑摇头:

“这种小事,你们可以自己拿主意。”

“谢谢!”奥黛丽明显很兴奋。

接着,她又望向阿尔杰:

“倒吊人先生,可以把刚才的地址再说一遍吗?我怕自己的记忆不够深刻。”

“没问题。”阿尔杰对奥黛丽的认真相当满意,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默念了三次后,奥黛丽兴致勃勃再道:

“听说塔罗牌只是罗塞尔大帝发明出来的游戏,其实并不具备占卜的功能?”

“不,很多时候,占卜来源于自身,每个人都有灵性,都能交感到灵界,交感到更高层次的关系自身的信息,只是普通人无法察觉这点,更加别说去解读获得的‘提示’了,当他们使用占卜工具的时候,这些信息就会借助工具呈现出来,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梦和解梦。”阿尔杰看了周明瑞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出言否定了奥黛丽的说法,“塔罗牌实际上就属于这种工具,它用更多的象征,更合理的元素,帮助我们更方便更准确地解读‘提示’。”

周明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听得非常认真,只是他精神的发空现象开始变得严重,脑袋一抽一抽地痛。

“明白了。”奥黛丽点头认可,接着又强调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不是质疑塔罗牌,我是听说罗塞尔大帝实际上制作的是另外一副牌,隐秘的,象征着某些未知力量的纸牌,一共有二十二张,完成之后,他参照这个,才发明了塔罗牌的二十二张主牌,作为游戏工具,这个说法准确吗?”

她看着周明瑞,似乎想从神秘的愚者先生那里得到答案。

周明瑞只是微笑,并不开口,将目光投向了“倒吊人”,一副考一考你的模样。

阿尔杰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沉声说道:

“对,据说罗塞尔大帝看过亵渎石板,那副纸牌就藏着那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奥秘。”

“二十二条神之途径……”奥黛丽用一种满是向往的语气重复道。

这个时候,周明瑞头疼加剧,觉得自己与深红星辰、灰白雾气间的无形联系开始摇晃。

“好了,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吧。”他当即决断,低沉开口。

“遵从您的意志。”阿尔杰低头行礼。

“遵从您的意志。”奥黛丽模仿着“倒吊人”。

她还有好多问题好多想法,完全舍不得结束。

周明瑞边断掉联系,边笑了笑道:

“让我们期待下次的聚会吧。”

“星辰”再亮,深红光芒像水一样缩了回去,奥黛丽和阿尔杰刚听见“愚者”先生的话语,身影就变得更加模糊,愈发得虚幻。

不到一秒钟,“投影”破碎,灰雾之上恢复了寂静。

周明瑞则感觉自己飞快变重,四周飘忽不在,眼前先是一暗,接着便是灿烂的阳光。

他还在公寓房间内,还站在正中央。

“梦一样……那灰雾世界到底是什么玩意……又是谁或者说哪种力量制造出刚才的变化……”周明瑞低声感叹,满是迷惑,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走向书桌。

他拿起之前放在外面的怀表,确认过去了多久。

“一比一的时间流速。”周明瑞大概判断道。

放下怀表,脑袋抽痛欲裂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用左手拇指和中指分别按摩起两侧太阳穴。

过了许久,他忽地叹了口气,用汉语说道:

“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无知者才能无畏,见识到那么神奇的事情,了解到非凡领域和神秘世界后,周明瑞是不敢再鲁莽尝试古弗萨克语和鲁恩语的“转运仪式”!

鬼知道会不会出现另外的情况,说不定更加奇诡,更加恐怖,甚至让人生不如死!

“至少得在对神秘学有深入掌握后才能尝试。”周明瑞无奈地想道。

还好,所谓的“聚会”能为自己提供帮助。

又是一阵沉默,他带着沮丧、失落、痛苦和惆怅等情绪自语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克莱恩了。”

……

克莱恩努力将思绪转回办法和计划,以排解心里的负面情绪。

下周或许能旁听到“观众”这魔药的配方……

刚才的“聚会”还真是神奇啊,处在世界不同地方的人,将千里化作咫尺,当面交流,互通有无,呃,这说起来有点熟悉啊……

克莱恩愣了几秒,突地失笑,边手按太阳穴,边低声自嘲道:

“网络交友平台了解一下?”

第八章 新的时代

呜!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三桅帆船在一座又一座的波浪“山峰”间起伏,就像被巨人抛飞又接住,接住又抛飞的玩具。

阿尔杰.威尔逊眼中深红褪去,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甲板之上,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紧跟着,他看见掌中造型古怪的玻璃瓶喀嚓破碎,霜雪化水,融入了雨滴。

短短两三秒钟的时间后,这件古代奇物便彻底失去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一片六角形的晶莹雪花浮现于阿尔杰的掌心,接着迅速变淡,直至不见,似乎内缩于了血肉。

阿尔杰像是在思考什么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沉静了足足五分钟。

他转过身体,走向船舱入口,刚要进门,就遇见一位同样穿着绣闪电花纹长袍的男子出来。

这有着柔软黄发的男子顿住脚步,看向阿尔杰,伸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道:

“风暴与你同在。”

“风暴与你同在。”阿尔杰粗犷深刻的脸庞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同样地握右拳击左胸。

彼此行礼后,阿尔杰进入舱房,沿着过道走向远处的船长室。

一路之上,他竟然没再碰到任何一名水手或船员,这里安静得仿佛坟墓内部。

船长室大门打开,柔软厚实的深褐色地毯出现于他的眼前,两侧分别是书架和酒柜,一本本封皮偏黄的书籍和一瓶瓶颜色暗红的葡萄酒在蜡烛辉芒照耀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摆放蜡烛的书桌上有一瓶墨水,一根羽毛笔,一架黑色的金属望远镜,以及一个黄铜制成的六分仪。

书桌背后,一个戴着骷髅船长帽、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看着阿尔杰一步一步过来,愤怒地咬牙说道:

“我不会屈服的!”

“我相信你做得到。”阿尔杰平静地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

“你……”中年男子一下怔住,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就在这时,阿尔杰身体微弓,突然前冲,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书桌。

啪!

他肩膀一紧,右手猛地探出,捏住了中年男子的喉咙。

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手背浮现出片片虚幻鱼鳞,五指疯狂用力。

喀嚓!

清脆的响声里,中年男子目光大愕,身体被整个提了起来。

他双脚猛烈地抽动,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视线茫然之中,瞳孔开始发散,裤裆位置则渐渐湿润,有恶臭传出。

阿尔杰举起中年男子,伏下腰背,双脚蹬蹬迈开,靠近了旁边的墙壁。

砰!他将中年男子作为盾牌,狠狠撞向了前方,手臂粗壮如同怪物。

木制的墙壁应声而碎,狂暴的风雨带着海水的腥潮味道席卷而入。

阿尔杰扭腰摆背,将中年男子扔出了船舱,扔进了山峰般一座接一座的巨浪里。

天色黑暗,风雨呼啸,自然的伟力将一切掩埋。

阿尔杰掏出一张白色的手帕,用心擦了擦右掌,接着将它也丢向了大海。

退后几步,他耐心等待着同伴入内。

“怎么了?”不到十秒,刚才那有着柔软黄发的男子就冲了进来。

“‘船长’逃了。”阿尔杰喘着气,懊恼回答,“他竟然还保留着一些非凡之力!”

“该死!”黄发男子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来到破口处,凝目望向远方,可除了风雨和海浪,什么都看不见。

“算了,他只是附带的。”黄发男子挥了下手臂,“能找到这艘图铎时代的幽灵船,我们只会有功劳。”

哪怕是大海的眷者,这种天气下,他也不敢贸然潜入水中。

“而且暴风雨如果再持续下去,‘船长’也支撑不了多久。”阿尔杰点了点头,发现木制墙壁上的破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复原。

他深深看了一眼,下意识扭头,望向船舵和风帆的位置。

哪怕隔了重重木板,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那里的情况。

没有大副,没有二副,没有船员,没有水手,甚至没有活人!

那里空无一物,船舵和风帆在诡异地自行调整。

脑海内又浮现出那位全身笼罩着灰白雾气的“愚者”,阿尔杰忽然叹了口气。

他转头望向外面的狂风巨浪,用又期待又畏惧的梦呓口吻道:

“新的时代开始了……”

…………

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皇后区。

奥黛丽.霍尔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刚才的遭遇。

她面前的梳妆台上,古老的铜镜碎得一块一块。

目光下移,奥黛丽看见手背处有“深红”流转,如同星辰“纹身”。

“深红”逐渐黯淡,最终隐于皮肤,消失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奥黛丽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眸中眼波流动,嘴角一点点上翘,忍不住站了起来,弯腰提上裙摆。

对着空气行了一礼,奥黛丽脚步轻快,身体转动,跳起了时下宫廷最流行的“古精灵舞”。

身影翩翩,她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

咚咚咚!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奥黛丽刷地停止,摆好文雅的姿态。

“小姐,可以进来吗?您该准备了。”贴身女仆在门外问道。

奥黛丽侧头看向梳妆台的镜子,飞快将笑容收敛,只留下浅浅一抹。

她左看右看,确认形象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温柔开口:

“进来吧。”

把手扭动,她的贴身女仆安妮推门而入。

“噢,它碎了……”安妮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古老铜镜的下场。

奥黛丽眨了眨眼睛,语速缓慢地说道:

“呃,是,嗯,之前苏茜进来过,你知道的,它总是喜欢破坏!”

苏茜是一条血统不那么纯正的金毛大狗,是她父亲霍尔伯爵购买猎狐犬时获得的赠品,但非常受奥黛丽喜欢。

“您得好好教训它。”安妮熟稔地收拾着铜镜碎片,怕伤到了小姐。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奥黛丽,微笑询问道:

“想穿哪条裙子?”

奥黛丽略作思考道:“我喜欢吉尼娅太太为我十七岁生日设计的那条。”

“不行,别人会说霍尔家族是不是遭遇了财政危机,一条裙子居然在正式场合穿第二回!”安妮摇头否定。

“但我真地很喜欢它。”奥黛丽语气温和地强调道。

“您可以在家里穿,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穿。”安妮摆出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态度。

“那就赛德斯先生前天送过来的那条,袖口是荷叶边的那条。”奥黛丽隐蔽地吸了口气,保持住优雅甜美的笑容。

“您的眼光总是这么出色。”安妮笑着退后一步,对门外喊道,“第六号衣帽间,算了,我自己去拿。”

女仆们开始忙碌起来,一个负责长裙,一个负责珠宝首饰,一个负责鞋子,一个负责纱帽,一个为奥黛丽小姐化妆,一个考虑发型。

当准备接近尾声,穿着深棕色马甲的霍尔伯爵出现在了门口。

他戴着衣服同色礼帽,留有两撇漂亮的小胡子,蔚蓝的眼眸满是笑意,但松弛的肌肉、鼓起的肚子、开始明显的法令纹,都无情破坏了他年轻时的英俊。

“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我们该出发了。”霍尔伯爵站在入口处,轻敲了两下敞开的房门。

“爸爸,不要这么称呼我。”奥黛丽在女仆帮扶下站起,故意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

“那我美丽的小公主,该出发了。”霍尔伯爵屈起左边手臂,示意奥黛丽来挽。

奥黛丽浅笑摇头:

“这是霍尔太太,伯爵夫人,我亲爱妈妈的位置。”

“那这边。”霍尔伯爵含笑又屈起右边的手臂,“这是作为父亲的骄傲。”

…………

普利兹港,橡树岛,皇家海军基地。

当奥黛丽挽着父亲的手臂走下马车时,突然被眼前的庞然大物震惊了。

在不远处的军港内,有一艘通体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巍峨巨舰,它没有了风帆,只剩下瞭望台,并多了两个高耸的烟囱,多了两个分列前后的露天炮塔。

它是如此的雄伟,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停在附近的风帆战列舰们就像一个个刚出生的矮人在簇拥巨灵。

“风暴在上……”

“噢,我的主。”

“铁甲舰!”

……

一声声惊叹低低交织,奥黛丽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那是人类所创造的奇迹,前所未有的海洋奇迹!

过了不知多久,贵族、大臣和下院议员们才恢复过来,这个时候,半空一个黑点由小变大,逐渐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天空,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让气氛陡然变得肃穆。

这是一个漂浮飞翔于半空的庞然巨物,它有着极其流畅和优美的线条,整体涂装成深蓝色,坚固而轻盈的合金骨架支撑起了装有氢气囊的棉布,下方则悬挂着有机枪口、投弹口、平射炮口的厢体,高燃素蒸汽机的夸张嗡嗡声和尾部桨叶的疯狂转动音构成了震撼人心的乐章。

国王一家乘坐的飞空艇抵达了,带着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威严。

一把竖直向下,柄部是红宝石皇冠的“审判之剑”徽章在厢体两侧反射着阳光,这是奥古斯都家族传承久远可追溯至上一纪的象征。

奥黛丽还未满十八岁,还未参加“介绍仪式”,在皇后引领下正式进入贝克兰德的社交场合,宣告成年,只能安静地在原地旁观,不能靠近。

不过,她并不是太在意,甚至因为不用面对王子们而感觉轻松。

人类征服天空的“神迹”稳稳落地,最先从扶梯下来的是英姿勃发的年轻侍卫,他们穿着红色军礼服,白色长裤,身有勋带,手捧步枪,分成两列排开,静候国王乔治三世和王后、王子、公主的出现。

奥黛丽不是没见过大人物,对此毫无兴趣,反而目光游移,看向国王身边仿佛雕像的两位黑甲骑士。

在这钢铁、蒸汽与枪炮的时代,竟然还有坚持穿全身盔甲的家伙!

那冰冷的金属光泽,那深沉的黑色头盔,都给人沉重、威严、必须服从的感觉。

“难道是更高序列的‘惩戒骑士’……”奥黛丽心中闪过了家中长辈们闲谈时的只言片语,有心见识,却不敢靠近。

随着国王一家的到来,仪式终于开始,现任首相阿古希德.尼根勋爵走到了众人前方。

他是保守党成员,到目前为止唯二以非贵族身份成为首相的大人物,因卓越的贡献,被授予勋爵。

当然,奥黛丽知道的更多,阿古希德的哥哥,保守党的主要支持者,叫做帕拉斯.尼根,这一代的尼根公爵!

阿古希德五十来岁,身材高瘦,头发稀疏,眼神锐利,环视一圈后道:

“女士们,先生们,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这是一艘铁甲舰,足以颠覆时代的铁甲舰,长101米,宽21米,高干船舷设计,主装甲带厚457毫米,排水量10060吨,前后共四门305毫米主炮,另外还有6门速射炮,12 门6磅炮,18门六管机枪,4具鱼雷发射管,航速可以达到16节!”

“它将是真正的霸主,它将征服大海!”

贵族、大臣和议员们出现了骚动,光是首相的描述就足以让他们想象出这艘铁甲舰的恐怖,更何况实物就在眼前!

阿古希德露出少许笑容,又演讲了几句,然后对着国王乔治三世行礼道:

“陛下,请您为它命名。”

“从普利兹港开始,就叫普利兹号吧。”乔治三世的神情相当愉悦。

“普利兹号!”

“普利兹号!”

……

从海军大臣,皇家海军总司令开始,这个名字依次传开,最终来到铁甲舰上,由军官和士兵们齐声欢呼:

“普利兹号!”

欢庆的气氛中,礼炮连鸣,乔治三世下达了起航试射的命令。

呜!

汽笛声响,一道道浓烟从烟囱喷出,机械运转的动静隐约可闻。

那庞然大物起航了,当它驶出港口,用船艏两门主炮轰击前方无人小岛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轰隆!轰隆!轰隆!

大地仿佛在摇晃,尘埃冲上了半空,飓风肆掠往外,掀起了海浪。

首相阿古希德满意转头,对贵族、大臣和议员们说道:

“从现在开始,那七个自称为将军的海盗,那四个僭越称王的海盗,只能浑身颤抖,等待末日!”

“他们的时代结束了,哪怕他们或多或少有非凡之力,有幽灵或诅咒之船,纵横海洋的也只能是铁甲舰!”

这时,阿古希德的首席秘书故意问道:

“那他们就不能自己建造铁甲舰吗?”

部分贵族和议员暗自点头,认为不排除这个可能。

阿古希德当即流露笑容,缓慢摇头道: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建造这样的铁甲舰需要三个大型的煤钢联合体,需要二十个规模以上的钢铁厂,需要贝克兰德火炮研究院、普利兹船舶研究院的六十名科学家和更多的高级工程师,需要两个皇家造船厂和它们附属的近百家零件厂,需要一个海军部,一个造舰委员会,一个内阁,一个有着卓越眼光的坚定国王和一个年产钢铁1200万吨的伟大国家!”

“海盗们永远做不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双臂,激昂喊道:

“女士们,先生们,巨舰和大炮的时代来临了!”

第九章 笔记

休息了半个小时,已经自认为克莱恩的周明瑞才缓了过来,其间他发现自己右手手背多了四个黑点,恰好组成小的正方形。

这四个黑点由深变淡,很快消失,但克莱恩清楚,它们依旧藏在自己体内,等待着唤醒。

“四点,正方形,难道是四个角落四份主食的对应?以后我就不需要再准备主食,可以直接上步伐和咒文了?”克莱恩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看起来似乎不错,但身上多了点来历奇诡,缺乏了解的“东西”总是让人恐惧。

再想到地球上莫名其妙的方术在这里竟然也能产生效果,再想到自身睡梦中的奇怪穿越,再想到神秘、迷幻、不知代表着什么的灰雾世界,再想到“仪式”之中徘徊于周围,让人接近发疯的阵阵耳语,克莱恩就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寒颤,在六月底的炎热天气里打了个寒颤。

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人类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现在,他就深刻体会到了来源于未知的恐惧。

前所未有的,无法遏制的,他升起了想要接触神秘领域,了解更多,破除未知的强烈冲动,也有着把头一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逃避念头。

窗外阳光正盛,为书桌铺上了一层“金粉”,克莱恩凝望着那里,仿佛触摸到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立刻感觉汹涌的疲惫潮水般涌出。

昨晚的未眠,刚才的消耗,让他眼皮沉重像是铅白,止不住地下垂。

摇了摇脑袋,克莱恩伸手撑住桌缘,顾不得收拾放置于四角的黑麦面包,踉踉跄跄走到高低床前,刚一躺下,沾到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咕噜!咕噜!

饥饿唤醒了克莱恩,他睁开眼睛,一阵神清气爽。

“除了头还有点疼。”他揉了揉额角,翻身坐起,觉得自己现在能吃掉整整一头牛。

他边理顺衣服的褶皱,边回到书桌旁,拿起了那块有枝蔓花纹的银白怀表。

啪!

盖子弹开,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十二点半,睡了三个多小时……”克莱恩吞咽唾沫,将怀表放进了亚麻衬衣口袋。

在北大陆,一天同样分成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至于每一秒钟的长度和地球是不是一样,克莱恩就不得而知了。

对他来说,此时此刻连神秘学、仪式、灰雾世界等单词都无法进入脑海,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食物,食物!

吃饱了才能想办法!才能做事情!

没有犹豫,克莱恩将四个角落的黑麦面包又拿了回来,弹甩掉沾染的少许灰尘,打算拿其中一条作为中午的主食。

因为家乡有分食祭祀后供品的习俗,而这四条黑麦面包看起来又没有任何改变,他在兜里只剩五个便士的情况下,觉得做人还是得勤俭节约一点。

当然,这也有原主记忆碎片、生活习惯的微妙影响。

因为煤气太贵,用在照明上都让人心疼,他搬出炉子,添了些煤炭,克莱恩来回踱步,等待着水开。

那种黑麦面包,干吃会噎着的!

“哎,难道要过早上黑面包,中午黑面包,晚上才能吃肉的生活……不,要不是梅丽莎为我即将到来的面试考虑,一周才能吃两回肉的……”无所事事又因饥饿没法思考严肃问题的克莱恩左顾右盼。

想到那磅羔羊肉,他望着橱柜的眼神都似乎有点发绿了。

“不行,不行,得等着梅丽莎一块吃。”克莱恩猛地摇头,否定了先切一半现在做的想法。

作为一个漂泊在大城市的单身狗,他虽然以吃外食为主,但基本的厨艺还是磨练出来了,谈不上好吃,但也够用了。

转过身体,克莱恩打算眼不见为净,就在这时,他忽地记起早上除了买肉,还买了嫩豌豆,买了土豆!

土豆!克莱恩瞬间有了灵感,旋风般扭回去,冲到橱柜旁,从不多的土豆里拿出两个。

他先去公用盥洗室将土豆的表皮清洗得干干净净,接着直接将它们放入壶里,与水共煮。

过了好一阵子,他从橱柜里拿出调料盒,揭开盖子,往水里洒了一点点泛黄又粗糙的盐。

又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克莱恩提起水壶,将不算汤的汤倒入几个杯子,倒入大碗,最后才将两个土豆叉了出来,放于桌上。

呼!

他剥一点皮就往手上吹口气,煮熟土豆的香味一点点弥漫出来,勾人食欲。

口水疯狂分泌,克莱恩顾不得只剥了一半,顾不得土豆还有点发烫,拿起就狠狠咬了一口。

粉!香!回口泛甜!克莱恩的内心瞬间充满感动,狼吞虎咽般解决掉了两个土豆,甚至吃了些皮进去。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拿起大碗,美美地喝了口“汤”,淡淡的盐味冲刷掉了满嘴的发干。

“小时候最爱这么吃了……”垫了垫肚子的克莱恩一边无声感慨,一边掰断黑麦面包,用“汤”泡软了吃。

或许是之前的“仪式”消耗太大,他足足吃了两条,整整一磅。

喝“汤”,收拾,克莱恩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又体验到了生而为人的愉快,又享受到了阳光的灿烂。

他坐回书桌前,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能逃避,必须得想办法接触神秘领域,成为‘正义’和‘倒吊人’口中的非凡者。”

“要战胜因未知导致的害怕。”

“目前唯一的途径是等待下一次的‘聚会’,看能不能旁听到‘观众’魔药的配方,或者别的神秘知识。”

“到周一还有四天,在此之前,得正视原主本身的问题了,他为什么自杀,他遭遇了什么事情……”

没法穿越回去,拍拍屁股就走的克莱恩拿起那本摊开的笔记,打算翻翻有没有什么线索,看能不能补全残缺的记忆碎片。

很显然,原主有记笔记的习惯,也有拿笔记当日记的爱好。

克莱恩清楚地知道,充当书桌右腿的柜子里,满满都是写完的笔记本。

这一本是从5月10号开始使用的,最前面多是涉及学校,涉及导师,涉及知识的内容:

“5月12日,阿兹克先生提到南大陆拜朗帝国的通用语也源自古弗萨克语,也就是巨人语的一个分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所有具备灵性的生物都曾经使用同一种语言,不,这一定是错误的,哪怕在《夜之启示录》和《风暴之书》的记载里,在比古老更古老的时代中,巨人也不是唯一的大陆主宰,还有精灵,还有异种,还有巨龙,好吧,这都只是传说,只是神话故事。”

……

“5月16日,科恩资深副教授和阿兹克先生讨论蒸汽时代的必然性,阿兹克先生认为这具备偶然性,要不是突然出现罗塞尔大帝,也许北大陆还和南大陆一样,依旧处于冷兵器时代,导师认为他太过强调个体的作用,他相信随着时代的发展,没有罗塞尔大帝,还有罗伯特大帝,总之,蒸汽时代或许会迟到,但肯定会到来。对他们的争辩,我只感觉没有什么意义,我更喜欢发现新的东西,将被迷雾笼罩的历史还原,也许,我不该读历史系,该读考古系。”

……

“5月29日,韦尔奇找到我,说是获得了一本第四纪元的笔记。我的女神,第四纪的笔记!他不想去求考古系的同学,想请我和娜娅帮忙解读记载的内容,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拒绝?当然,得安排在毕业答辩之后,这个时候,我不能分心。”

看到这里,克莱恩精神一振,比起前面的读史笔记、观念争论,新出现的“第四纪”笔记更有可能导致原主的自杀。

第四纪是如今“黑铁纪元”前的那个时代,有关它的历史充满迷雾,诸多缺失,就连出土的陵寝、古城和文献都少之又少,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只能借助于七大教会含糊不清、以信仰教育为主的神学典籍才能勉强拼凑出一点“原貌”,知道所罗门帝国、图铎王朝、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存在。

立志于破开迷雾,还原历史的克莱恩对更偏神话传说的“前三纪”没什么兴趣,只在乎又称“众神时代”的第四纪,激动可想而知。

“嘿,这么一瞧,原主看重面试,担忧将来的就业,其实没有必要啊……”克莱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当前大学还很稀少,绝大多数学生是贵族子弟和有钱人家孩子,平民只要进入,哪怕因身份受到歧视,不被纳入别人的社交圈,但只要本身不极端,靠着分组讨论、集体活动等事情,还是能获得一定人脉资源的,相当珍贵的人脉资源!

比如韦尔奇.麦格文就是鲁恩王国间海郡康斯顿城一名银行家的儿子,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因为长期和克莱恩、娜娅分在一个小组做作业做报告,所以习惯性请他们帮忙。

没多发散思维,克莱恩继续往下阅读笔记:

“6月18日,毕业了。别了,我的霍伊大学!”

“6月19日,我看到了那本笔记,经过结构、词根等的对比,发现它是古弗萨克语的一个变种,更准确地说,一千多年的历史里,古弗萨克语其实一直都在微小地衍变着。”

“6月20日,我们解读出了第一页的内容,作者是一个叫做‘安提哥努斯’的家族的成员。”

“6月21日,他提到了‘黑皇帝’,这和前面内容推导出的时代完全矛盾,难道导师的看法是错误的,‘黑皇帝’其实是所罗门帝国每一位皇帝的共同称号?”

“6月22日,这个叫做‘安提哥努斯’的家族在所罗门帝国似乎有着显赫地位,笔记主人提到自己在和某个叫做图铎的人进行一项秘密交易。图铎?图铎王朝?”

“6月23日,我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本笔记,不去韦尔奇那里,我要准备面试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6月24日,娜娅告诉我,他们有了新的收获,我想我该去看一看。”

“6月25日,从新解读出的内容看,笔记的主人接受了一个任务,前往‘霍纳奇斯’山脉的主峰,去拜访位于顶端的‘夜之国’,我的女神,霍纳奇斯山脉的主峰超过六千米,怎么可能有国家存在?他们靠什么存活!”

“6月26日,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是真的吗?”

到这里,笔记就结束了,周明瑞是6月28日凌晨穿越过来的。

“也就是说,6月27日的笔记其实有,是那一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克莱恩翻到最初看见的那页,略感毛骨悚然地做出判断。

他觉得要解开原主自杀之谜,应该去一趟韦尔奇那里,再看一看古老笔记的内容,但有着丰富的小说、电影、电视剧“经验”的他感觉如果自己去了,如果事情确实有关,那多半会遭遇未知的危险——那些明知古堡有鬼还去作死的家伙们就是警示录!

可不去又不行,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越累越大,直到决堤涌来,彻底淹没掉自身!

报警?总不能说我自杀了吧……

咚!

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克莱恩猛地坐直,侧耳倾听。

咚!

咚咚!

敲门声回荡于空旷寂寥的楼层过道内。

第十章 常态

“谁?”

克莱恩正想着原主神秘自杀事件和可能遭遇的未知危险,听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后,下意识便拉开抽屉,将那把左轮手枪拿了出来,并满含警惕地开口询问。

门外安静了两秒,有略显尖细的嗓音用阿霍瓦腔喊道:

“我,蒙巴顿,比奇.蒙巴顿。”

那嗓音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警察。”

比奇.蒙巴顿……随着这个名字钻入耳朵,克莱恩立刻想到了它对应的主人。

那是负责公寓所在街区的警察之一,是个粗鲁野蛮酷爱动手的男子,不过,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震得住那些酒鬼、小偷、兼职小偷和恶棍、流氓。

而独特的嗓音是他的标签之一。

“好的,我马上来!”克莱恩高声回应道。

他本打算将左轮手枪扔回抽屉,但想到外面的警察不知道为什么而来,也许会有搜查等举动,于是小心翼翼地跑到余火早已熄灭的炉子旁,将手枪放了进去。

紧接着,他拿起装煤炭的小筐,往炉中抖了几块,盖在枪上,最后又将水壶置于顶端,遮掩住所有。

做好这一切,他整理了下衣物,快步靠近房门,边打开边含含糊糊道:

“抱歉,刚在午睡。”

门外站着四位穿黑色有白格制服、戴徽章软帽的警察,留着棕黄络腮胡的比奇.蒙巴顿咳嗽了一声,对克莱恩道:

“这三位警官有事情询问你。”

警官?克莱恩条件反射般看向另外三人的肩章,发现两位有三颗银制六角星,一位有两颗,看起来都比只有三个V型标签的比奇.蒙巴顿高级。

作为历史系学生,克莱恩对警察肩章等级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比奇.蒙巴顿常炫耀自己是资深警长。

所以,那三位是督察级?受大哥班森和韦尔奇等同学言谈的影响,克莱恩还是知道一点常识,他让开身体,指着屋内道:

“请进。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三位警官里为首者是个目光锐利到仿佛能看穿心灵,让人忍不住害怕的中年男子,他眼角皱纹明显,帽子边缘露出浅浅褐发,边自顾自打量房间,边沉声问道:

“你认识韦尔奇.麦格文吧?”

“他怎么了?”克莱恩心头一颤,脱口反问。

“是我在问你。”威严的中年警官眼神森然。

他旁边同样戴三星肩章的警官则看着克莱恩,温和笑道: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惯例询问。”

这位警官三十左右,鼻梁挺拔,灰色的眸子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邃感,就像古老森林里乏人问津的湖泊。

克莱恩暗自吸了口气,组织着语言道:

“如果你们是指霍伊大学的毕业生,来自康斯顿的韦尔奇.麦格文,那我确定认识,我们是同学,跟随同一位导师,昆汀.科恩资深副教授。”

在鲁恩王国,“教授”不仅仅是职称,还是职位,就像地球上教授与系主任的合二为一,也就是说,一个大学一个系只能有一位教授,副教授要想转“正”,只能等顶头上司退休,或者凭实力将对方挤走。

鉴于留住人才的需要,经过多年的摸索,王国高等教育委员会在讲师、副教授、教授的三级体系里加入了资深副教授,给予学术水平高或资历足够老,却又没法成为教授的先生女士们。

说到这里,克莱恩看了眼中年警官的眼睛,考虑了一秒钟道:

“老实说,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段时间我和他,还有娜娅,经常见面,解读和讨论他得到的‘第四纪’文献,一本笔记,警官,他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警官没有回答,而是侧头看了眼灰眸的同伴。

那位戴徽章软帽,五官普通的灰眸警官温文回答:

“很抱歉,韦尔奇先生过世了。”

“怎么会?”虽然有些预感,克莱恩还是忍不住惊愕出声。

韦尔奇也像身体的原主一样死掉了?

这就有点恐怖了!

“那娜娅呢?”克莱恩慌忙追问道。

“娜娅女士也过世了。”灰眸警官颇为平静地说道,“他们两人死在韦尔奇先生的住所内。”

“被杀害的?”克莱恩隐约有了猜测。

也许是自杀……

灰眸警官摇了摇头:

“不,从现场痕迹看,他们是自杀,韦尔奇先生用头撞墙,撞了很多下,撞得满墙都是血,娜娅女士将自己淹死在了一个水盆里,嗯,用来洗脸的那种。”

“这不可能……”克莱恩听得汗毛耸立,似乎能够想象那诡异的场景。

女孩跪在椅子上,将脸埋进了装满水的洗脸盆里,棕发柔顺披下,随风摇晃,整个人却一动不动;韦尔奇倒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额头完全粉碎,遍布血污,而墙上被撞击的痕迹一处又一处,鲜血淋漓……

灰眸警官嘴角动了一下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但尸检结果和现场情况都排除了药物和外力等因素,他们,我是说韦尔奇先生、娜娅女士都没有反抗的痕迹。”

不等克莱恩再次开口,他步入房间,假做随意地问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韦尔奇先生或者娜娅女士是什么时候?”

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着有两颗银星的同伴。

那是位年轻的警官,看起来和克莱恩差不多大小,黑鬓绿瞳,长相不错,有股诗人的浪漫气质。

听到问题,克莱恩念头急转,思索着回答:

“应该是6月26日,我们共同解读了新的一篇笔记内容,之后,我就回到家里,为30号的面试做准备,嗯,廷根大学历史系的面试。”

廷根市号称大学之城,有廷根、霍伊两所大学,有技术学校、大律师学院、商学院,仅次于首都贝克兰德。

他刚说完,眼角余光就看见年轻警官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本更像日记的“笔记”。

糟糕!忘了把它藏起来了!克莱恩短促喊道:“你!”

年轻警官对他回以笑容,却没有停止翻看笔记的动作,而灰眸警官则解释道:

“这是必须的程序。”

这个时候,比奇.蒙巴顿和威严的中年警官都只是在旁边看着,没有插言,没有协助搜查。

你们的搜查令呢?克莱恩本打算这么质问,可仔细想了想,鲁恩王国的司法系统好像还没有进化出搜查令这种东西,至少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毕竟连警察队伍都才建立十五六年。

在原主小时候,还叫做治安官。

克莱恩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年轻警官快速翻阅“自己的笔记”,而灰眸警官也没有再提问。

“什么奇怪的东西?”年轻警官翻到最后,突地开口,“还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除了神灵,每个人都会死不是常识吗?克莱恩原本准备狡辩一句,可陡然想到,自己原本就打算和警察“连上线”,以防备可能会遭遇的危险啊,只是苦于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做出了决断,用手捂住额头,语带痛苦地回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今早醒来以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好像遗忘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最近几天发生的部分,甚至不清楚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句话。”

有的时候,坦白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当然,坦白得讲技巧,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是一方面,哪些先讲哪些后讲该怎样讲又是另一方面。

作为“键盘”专家,克莱恩也研究过一点话术。

“荒谬!你当我们是傻瓜吗?”比奇.蒙巴顿愤怒插嘴,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谎言太过拙劣,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等人的智商!

你装精神病,也比装失忆好啊!

“真的。”克莱恩坦然回应着蒙巴顿和中年警官的目光。

这事真地不能再真。

“也许真有可能。”这时,灰眸警官慢悠悠开口了。

什么?这就信了?克莱恩自己都诧异了。

灰眸警官微笑看向他道:

“过两天会来一位专家,相信我,她应该能帮助你回想起遗失的记忆。”

专家?帮助回忆?心理学领域的?克莱恩皱起了眉头。

嘶,这要是弄出我地球的记忆怎么办?他突然感觉牙疼。

年轻警官放下笔记,搜查了书桌和房间一遍,幸运的是,他重点在书籍,没有提起水壶看一看。

“好了,克莱恩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最近几天,你最好不要离开廷根,如果必须,请通知蒙巴顿警官,否则你将成为逃犯。”灰眸警官最后叮嘱道。

这就结束了?今天就告一段落了?不再多问问,再调查调查?或者将我抓回警局用刑?克莱恩一阵茫然。

不过,他也想解决掉韦尔奇带来的诡异事件,于是点头道:

“没问题。”

警官们依次退出了房间,走在末尾的年轻人突地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

“真好,很幸运。”

“什么?”克莱恩一脸迷茫。

这位有着诗人气质的绿眸警官微微一笑道:

“一般来说,遭遇这种事件,当事人全部死掉是常态。”

“我们很高兴,也很幸运地看到你还活着。”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很有教养地随手关门。

全部死掉是常态?很高兴我还活着?很幸运我还活着?

在这六月的下午,克莱恩遍体发寒。

第十一章 真正的厨艺

全部死掉是常态?很高兴我还活着?很幸运我还活着?

克莱恩猛地打了个寒颤,忙快走两步,奔向门边,试图追赶几位警察,寻求保护。

可他刚触摸到把手,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

“那位警官都将事情说得这么可怕了,那他们为什么会不保护我这个重要证人或者说关键线索?”

“这也太疏忽大意了吧?”

“试探,还是放饵?”

各种念头在克莱恩脑海打架,让他怀疑警察还在暗中“盯”着自己,观察反应。

想到这里,他内心安定了不少,不再那么惊恐慌乱,慢悠悠打开门,嗓音故意发颤地对着楼梯口位置喊道:

“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吧?”

啪,啪,啪,警官们没有回应,皮鞋和木制楼梯的触碰节奏毫无变化。

“我知道的!你们会这样!”克莱恩用假装坚信的语气再次喊道,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遇到危险的正常人。

脚步声渐渐变弱,消失在了公寓底层。

克莱恩低哼了一声,腹中嗤笑道:

“这反应太假了吧?演技不合格!”

他没追下去,转身回到房中,随手关上了大门。

之后几个小时,克莱恩充分表现了心绪不宁,坐立不安,焦躁烦乱,读不知意等大吃货国词语,不因为周围没人而放松要求。

这叫演员的自我修养!他心中这样自嘲道。

当太阳西斜,天边云彩“燃烧”了起来,公寓住户陆续回家,克莱恩才将重心转移到别的地方。

“梅丽莎差不多也要放学了……”他将目光投向炉子,一口气提起水壶,剥开煤炭,拿出左轮手枪。

没有停顿,没有耽搁,他将手伸到了高低床下层木板的背面,那里有十来根木条交错支撑。

把左轮夹在一根木条和木板之间后,克莱恩直起身体,忐忑不安地等待,害怕警察突然撞开大门,端着枪械,冲入房间。

如果是正常的蒸汽世界,做刚才那番举动时,他确认不会被谁看到,然而,这里有超凡力量,自身验证过的超凡力量。

等待了几分钟,门口毫无动静,只得两位租客相约着去铁十字街“狂野之心”酒吧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呼。”克莱恩吐了口气,一颗心安放回了胸膛。

就等着梅丽莎回来做嫩豌豆炖羔羊肉了!

这个念头一现,克莱恩口中仿佛满溢出肉汁的香味,也顺带想起了梅丽莎是怎么做嫩豌豆炖羔羊肉的。

她是先烧水抄一下肉块,然后加洋葱、盐、一点点胡椒和水等直接炖,到一定时候再放入豌豆和土豆,焖上四五十分钟。

“还真是够简单够简陋的做法啊……纯靠肉本身的美味来支撑!”克莱恩忍不住摇了摇头。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平民人家哪有多种调料,哪有各种做菜手法,只能追求简单、实用和节省,反正只要肉没弄焦,没坏掉,对一周才吃两次甚至一次的人来说,怎么样都是好的。

克莱恩谈不上厨艺好手,日常都是以外食为主,但每周做三四次饭,周周积累下来,还是让他有着及格水准,觉得不能辜负了那磅羔羊肉。

“等梅丽莎回来再做,弄好都得七点半之后了,那会饿坏她的……是时候让她见识真正的厨艺了!”克莱恩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先让炉火重燃,去公用盥洗室接水清洗了羔羊肉,然后拿出菜板、菜刀,笃笃剁成小块。

至于该怎么解释突然会厨艺的事情,他决定推到死鬼韦尔奇.麦格文身上,这位同学不仅请了擅长间海特色风味的厨师,还经常自己琢磨美食,请人品尝。

嗯,死人是不会反驳我的!

不过,嘶,这是拥有非凡者的世界,死人未必不会说话啊……这么想着,克莱恩莫名有了点心虚。

他将杂乱的念头抛开,把肉块放入了汤碗里,接着拿出调料盒,往里抖了一勺半泛黄的粗盐,另外,又从专门的小瓶子里珍而重之地取了些黑胡椒粒,和羔羊肉、盐一起抓匀,稍做腌制。

把炖锅置于炉上,等它烧热的同时,克莱恩翻找出昨天剩下的胡萝卜,和今天买的洋葱一块,切成了好多块。

做完准备,他又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之后,里面是所剩不多的猪油。

克莱恩弄出一勺,放入锅中,煎开融化,然后倒入胡萝卜和洋葱块,翻炒了一阵。

香味开始弥漫,克莱恩将羔羊肉全部倒进,仔细煎了一会。

这个过程里,本该下点料酒,再不济也得用葡萄酒代替,然而莫雷蒂家没这些奢侈的东西,班森一周也才能喝一杯啤酒,克莱恩只好因陋就简,倒了些开水,随便弄弄。

炖了二十分钟左右,他打开盖子,将嫩豌豆和切好的土豆放入,又加了一杯热水,两勺盐。

合拢盖子,调低炉火,克莱恩满意呼气,等待着妹妹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有肉的诱惑,有土豆的醇厚,有洋葱的“清爽”。

味道逐渐混杂,克莱恩时不时吞咽口唾沫,并按开怀表盖子,看向分针。

四十多分钟之后,不算轻快却节奏有序的脚步声靠近,钥匙插入,把手转动,房门打开。

“好香……”梅丽莎人还没有进来,就语带疑惑地低语道。

她拿着提包,迈步而入,目光扫过了火炉。

“你做的?”梅丽莎取下纱帽的动作停顿在了半空,望向克莱恩的目光满是惊恐。

她抽了下鼻子,吸入了更多的香气,目光迅速变得柔和,似乎找到了点信心。

“你做的?”她疑惑再问。

“你怕我浪费掉羔羊肉?”克莱恩微笑反问,不等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放心,我专门请教过韦尔奇这道菜该怎么做,你知道的,他有个好厨师。”

“第一次做?”梅丽莎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但又被香气抚平。

“看来我很有天赋。”克莱恩笑了一声,“快要好了,你把书本帽子放一放,去盥洗室洗个手,然后等着品尝,我很有信心的。”

听着哥哥有条不紊地安排,看着他温和平静的笑容,梅丽莎怔在了门口,呆呆没有反应。

“你喜欢炖得烂一点吗?”克莱恩含笑催促道。

“啊,好,好的!”梅丽莎回过神来,一手提包,一手拿帽,快步冲进了里间。

揭开炖锅盖子,克莱恩眼前顿时有雾气冒出,两条黑麦面包早就被放到羔羊肉和嫩豌豆侧面,让它们吸收香味和热气以变得松软。

等到梅丽莎收拾好物品,洗手洗脸归来,书桌上已摆放好一盘有土豆、胡萝卜、洋葱点缀的嫩豌豆炖羔羊肉,而两条染上了些许肉汁颜色的黑面包在各自的碟里。

“来,尝尝。”克莱恩指着靠放于盘子旁边的木制叉和勺道。

梅丽莎还有点茫然,没有拒绝,拿起叉子,叉了块土豆,凑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土豆的粉糯、肉汁的浓香同时弥漫,让她的唾沫疯狂分泌,三两下就把这块土豆给吃完了,吞下了。

“尝尝肉。”克莱恩用下巴指着盘子道。

他刚才已经尝过了味道,觉得只有及格线水平,但对没见过市面又偶尔才能吃到肉的小姑娘来说,足够了!

梅丽莎的眼眸里多了期待的神彩,小心翼翼叉了块羔羊肉。

它被炖得颇烂,刚一入口就有快要融化的感觉,真正的肉香爆发,美妙的汁水横流,充塞口腔。

那是前所未有的美好感受,让梅丽莎根本停不下来。

等到她回过神,已经吃掉了好几块羔羊肉。

“我,我,克莱恩,这是为你准备的……”梅丽莎的脸庞一下涨红,说话结结巴巴。

“我早就偷吃过了,这是作为厨师的特权。”克莱恩微笑安抚着妹妹,同时也拿起叉和勺,时而吃块肉,时而塞一嘴豌豆,时而放下餐具,掰一块黑面包沾汁水吃。

梅丽莎放松了下来,被克莱恩毫无异常的举止影响,重新沉浸于了美味当中。

“真好吃,完全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做。”梅丽莎瞧了眼连汁水都没留下的空盘子,由衷赞美道。

“和韦尔奇的厨师比,还差得很远,等我有钱了,带你和班森去外面餐厅,吃更好的!”克莱恩说得自己都开始有点憧憬。

“你面试会……嗝……”梅丽莎话未说完,突然难以控制地发出满足的声音。

她慌忙伸手捂住嘴巴,一脸的尴尬。

都怪刚才的嫩豌豆炖羔羊肉太好吃了!

克莱恩暗笑一声,决定不嘲笑妹妹,他指着盘子道:

“这是你的任务。”

“好的!”梅丽莎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拿上盆子,冲向门外。

等她清洗归来,打开橱柜,习惯性检查了一遍调料盒等物品。

“你刚才用了?”梅丽莎惊讶脱口,转头望向克莱恩,手中拿着黑胡椒瓶和猪油罐。

克莱恩摊手笑道:

“一点点,这是美味的代价。”

梅丽莎眸光闪烁,表情变幻了几下,最终抿了抿嘴道:

“以后还是我来做菜吧。”

“嗯……你得抓紧时间准备面试,得考虑工作的事情。”

第十二章 再次上门

妹,咱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克莱恩暗自吐槽,只觉脑袋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原主遗忘的知识不算多,也绝对不少,后天就要面试了,哪有时间补得上来……

而且还卷入了诡异恐怖的事件,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复习”……

敷衍了妹妹几句,克莱恩开始装模作样读书,梅丽莎搬了椅子,坐在旁边,借着煤气灯的光芒做起了作业。

气氛宁静安乐,快十一点时,兄妹互道晚安,各自上床。

…………

咚!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克莱恩从梦中醒来。

他看了眼窗外的晨曦,脑袋略显迷糊地翻身坐起:

“谁啊?”

这都几点了?梅丽莎怎么没叫醒我?

“我,邓恩.史密斯。”门外有沉稳的男声回答。

邓恩.史密斯?不认识……克莱恩摇头下床,走向门边。

他拉开房门,看见了昨天那位有着灰色眼眸的警官。

“出什么事了吗?”克莱恩警惕问道。

灰眸警官表情严肃地回答:

“我们找到了一个马车夫,他证实你在27日,也就是韦尔奇先生和娜娅女士死亡的当天,去过韦尔奇先生的住所,而且还是韦尔奇先生帮你付的车钱。”

克莱恩怔了一下,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惊恐和心虚。

因为他根本不是在撒谎,反倒感觉灰眸警官邓恩.史密斯提供的证据不出自身的预料。

6月27日那天,原主果然还是去了韦尔奇的住所,回来的当天夜里就自杀身亡,和韦尔奇、娜娅一模一样!

克莱恩张了张嘴,泛起一抹苦笑道:

“这不是足够有力的证据,不能直接证明我和韦尔奇、娜娅的死亡有关,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弄清楚我两位可怜朋友的遭遇,但是,但是,我真地记不得了,我几乎完全遗忘了27号那天做过的事情,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全靠我自己的笔记才勉强猜到我27号也许去过韦尔奇的住所。”

“心理素质不错。”灰眸警官邓恩.史密斯不见愤怒也不见微笑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能听得出我的诚恳。”克莱恩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我说的都是真话,当然,只是真话的其中一部分!

邓恩.史密斯没有立刻回应,视线扫了房间一圈才慢悠悠道:

“韦尔奇先生丢失了一把左轮手枪,我想我应该能在这里找到他,对吧,克莱恩先生?”

果然……克莱恩总算弄清楚了左轮手枪的来历,脑海念头如闪电跳跃般转动,瞬间做出了决断。

他半举起双手,一步步退后,让开了道路,然后用下巴指向高低床道:

“在床板背面。”

他没具体说是下面那张,因为正常人都不会把东西藏在上层床板的背面,那会让访客一目了然地看到。

灰眸警官邓恩没有往前,抽了下嘴角道:

“没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克莱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

“前晚半夜醒来,我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旁边是左轮手枪,墙脚有子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自杀,只是也许没经验,没用过手枪,或者最后关头害怕了,总之,子弹没达到预想的效果,我的脑袋还完好,我活到了现在。”

“而从那时候开始,我遗忘了一些记忆,包括27日到韦尔奇住所做过什么,看到了什么,我没有撒谎,我真地不记得了。”

为了洗清嫌疑,为了解决缠上自己的诡异事件,克莱恩几乎说出了全部的事情,除开穿越和“聚会”。

另外,他在措辞上有所修饰,让每句话都能经得起考验,比如没说子弹未击中脑袋,只提未达到预想的效果,事后头部依旧完好。

在旁人耳中,这两者几乎表达一样的意思,但实际上截然不同。

灰眸警官邓恩安静听完,沉缓开口:

“这很符合我推测的发展,也符合之前类似事件的隐藏逻辑,当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相信就好,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克莱恩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邓恩抛出了一个转折词,“我相信没用,现在的你有很高的嫌疑,你必须通过‘专家’的确认,确认你真地遗忘了遭遇,或者真地没直接导致韦尔奇先生和娜娅女士的死亡。”

他咳嗽一声,表情变得严肃:

“克莱恩先生,请你配合调查,和我们回一趟警局,这大概需要两到三天,如果你确实没有问题的话。”

“专家到了?”克莱恩愣愣反问。

不是说过两天吗?

“她比我们预料得都早。”邓恩侧过身体,示意克莱恩出门。

“我留张纸条。”克莱恩请求道。

班森还在出差,梅丽莎上学去了,只能留言告诉他们自己涉及韦尔奇的一件事情,让他们不要担心。

邓恩不甚在意地点头:

“可以。”

克莱恩回到书桌旁,一边找出纸张书写,一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老实说,他非常不希望见那位专家,毕竟自身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在有七大教会的地方,在疑似“前辈”的罗塞尔大帝被刺杀的前提下,“穿越”这种事情多半是要进裁判所,上仲裁庭的!

但是,没武器,没格斗技巧,没超凡之力的自己哪里是职业警官的对手,更何况,门外昏暗里还站着几位邓恩的下属。

他们拔枪一个齐射,自己就算交代了!

“呼,走一步算一步。”克莱恩留下纸条,拿上钥匙,跟着邓恩出了房间。

昏暗的走廊里,四位黑衣白格的警察分列两边,非常戒备。

啪,啪,啪,克莱恩跟在邓恩身边,踩着木制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下,时而能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

公寓门外停着一辆四轮单马的马车,它厢体侧面绘刻有“双剑交叉、簇拥王冠”的警察系统标志,周围和之前每个清晨一样热热闹闹,拥挤嘈杂。

“上去吧。”邓恩示意克莱恩先。

克莱恩刚要迈步,突然有个卖牡蛎的小贩抓住一位顾客,指责对方是小偷。

双方扭打起来,惊到了马匹,周围顿时变得混乱。

机会!

克莱恩来不及多想,猛地弯腰前冲,抢入了人群里。

或推搡,或闪避,他疯狂奔逃,向着街道另外一头。

现在的情况下,为了不“见”专家,只能去城外码头,坐船顺塔索克河而下,逃到首都贝克兰德去,那里人口众多,便于隐藏。

当然,也能扒蒸汽列车,往东去最近的恩马特港口,走海路到普利兹,然后才前往贝克兰德。

不多时,克莱恩跑到了街口,拐入了铁十字街,那里停着几辆可雇佣的马车。

“去城外码头。”克莱恩手一撑,跳上了其中一辆。

他想的很清楚,要先故意误导追赶的警察,等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自己就直接跳下去!

“好的。”车夫扯起了缰绳。

哒哒哒,马车驶离了铁十字街。

正当克莱恩准备跳车时,他忽然发现马车拐向了另外一条路,并非通往城外的道路!

“你要去哪里?”克莱恩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去韦尔奇的住所……”马车夫语气不见起伏地回答。

什么?克莱恩惊愕之中,马车夫转过身体,露出深邃冷漠的灰色眼眸,俨然便是邓恩.史密斯警官!

“你!”克莱恩惊恐莫名,突感天旋地转,整个人猛然坐了起来。

坐了起来?克莱恩疑惑地左看右看,发现窗外红月正盛,房间铺满“轻纱”。

他伸手摸了下额头,湿润而冰凉,尽是冷汗,背后也是同样的感觉。

“做了个噩梦……”克莱恩缓缓吐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觉得自己梦里还挺清醒的,还能冷静思考,颇为奇怪。

稍微缓和后,克莱恩拿起怀表看了一眼,发现才半夜两点多,于是悄声下床,打算去公用盥洗室洗个脸,顺便解决下憋胀的小腹问题。

扭开房门,他来到昏暗的过道上,就着微弱难辨的月光,脚步很轻地靠近公用盥洗室。

突然,他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站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穿着比长袍短、比正装长的黑色类风衣服饰,

那人影半融入于黑暗里,沐浴着清冷的绯红月华。

那人影缓缓转过了身体,眼眸深邃、灰暗、冷漠。

邓恩.史密斯!

第十三章 值夜者

哒!

克莱恩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一时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依旧在梦里。

那人影取下黑色礼帽,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低沉微笑道:

“重新认识一下,值夜者,邓恩.史密斯。”

值夜者?“正义”和“倒吊人”提过的黑夜女神教会非凡者队伍代号?克莱恩有所恍然,再联想之前,顿时脱口而出道:

“你操纵梦境?你让我做了刚才那样的梦?”

值夜者邓恩.史密斯将黑色礼帽重新戴上,遮掩住略高的发际线,灰色幽深的眼眸隐含着笑意道:

“不,我只是进入你的梦里,做必要的引导。”

他嗓音醇厚又柔和,不惊动别人美梦般回荡在黑暗微光的走廊上:

“在梦里,虽然会有平时压抑的情绪和各种阴暗心理的放大呈现,让一切显得混乱、荒谬和疯狂,但真实依旧存在,依旧藏于其中。对我这种老手来说,所有都明显而容易看见,比起清醒的你,我更相信梦中的你。”

这……正常人谁能控制自己的梦?要是我梦到一些地球上的东西,岂不是就被邓恩.史密斯发现了?克莱恩悚然一惊,对梦中的遭遇充满后怕。

但他很快又品出些诡异,因为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很清醒,很理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简单而言,就是完全不像在做梦!

所以,邓恩.史密斯只是“看到”了我想让他看见的内容?

克莱恩念头急转,隐约有了点明悟。

这是穿越自带的福利,比如本身灵的特殊,还是那“转运仪式”附加的影响?

“所以,史密斯先生,你确信我真地遗失记忆了?”克莱恩组织了下语言反问道。

邓恩.史密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竟然对这种事情不感觉惊讶?”

“我之前遇到的当事人哪怕刚做完梦,也不相信会有非凡之力,宁愿认为自己还未真地醒来。”

克莱恩“嗯”了一声道:

“也许是因为我在祈求着,期待着这样的力量来帮助我。”

“很有趣的思考逻辑……或许你活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幸运。”邓恩没什么笑容地点头,“我现在可以确认你真地因为这次的事件遗失了部分记忆,尤其是关系事件本身的。”

“那我可以回去了?”克莱恩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

邓恩单手插袋,缓步走了过来,周围的黑夜变得宁静而轻柔。

“不,你还是得跟我去见一下‘专家’。”他嘴角礼貌性上翘。

“为什么?”克莱恩脱口而出,忙又补充道,“你不相信自己对梦境的引导?”

开什么玩笑,那“专家”要是擅长催眠、读心之类的能力,那我最大的秘密岂不是就暴露了?

结果会怎样无法想象!

“我一向谦虚,但有关梦境方面,还是有些信心的。”邓恩从容平静地回答,“不过,关键的、重要的事情,再确认一次也不错,更何况,她和我擅长的有很大不同,也许能帮助你恢复一定记忆。”

不等克莱恩再说,他嗓音变沉:

“毕竟你关系着那本安提哥努斯家族笔记的下落。”

“什么?”克莱恩怔了一下。

邓恩停在他的面前,灰色的眸子盯着他的双眼道:

“现场没有那本第四纪遗留的笔记,整栋房屋里都没有,韦尔奇死了,娜娅死了,你是唯一的线索。”

“……好吧。”克莱恩沉默片刻,吐了口气。

笔记不见了……这还真是诡异啊!

我之前竟然完全没去想那本第四纪笔记的下落!

邓恩微不可见地点头,一边越过克莱恩,一边开口道:

“你把门锁上,现在就和我去韦尔奇的住所,‘专家’在那里等着我们。”

无声吸了口气,克莱恩心头打鼓,忐忑不安。

他有心拒绝,甚至想要逃跑,但相信有了梦境的前车之辙,邓恩.史密斯肯定提高了戒备,而以正常人和非凡者的实力差距,强行去做不会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他身上肯定还有手枪……本身也应该是练习过很多次射击的那种……

各种想法在脑海剧烈冲突,克莱恩最终还是选择认清现实:

“好的。”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不定我梦境里的那种特殊会再次起效……

“那走吧。”邓恩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克莱恩转身跟了两步,忽然停止道:

“史密斯先生,我……我想先去趟盥洗室。”

我出来就是为了上厕所的啊……

邓恩没有阻止,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没问题,克莱恩,相信我,在黑夜里,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

在黑夜里……克莱恩无声重复了这几个单词。

他没鲁莽尝试,老老实实解决了小腹的憋胀,然后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彻底底冷静了下来。

换好衣帽,关上自家房门,克莱恩脚步轻柔地跟着邓恩走下阶梯,走向公寓门口。

这样的平静里,邓恩.史密斯突然开口:

“在梦的最后,你为什么想逃?你在害怕着什么?”

克莱恩心念如电,边思索边回答道:

“我不记得在韦尔奇家做过什么,也不记得有没有直接造成他和娜娅的死亡,我怕最后真地证实是我,我不敢去赌这个,不如逃跑,去南大陆开始新的人生。”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邓恩推开公寓的门,让半夜的凉风吹散了里面的闷热。

他不怕克莱恩逃走,自顾自先上了马车,那是克莱恩在梦中见过的那辆,四轮,单马,车夫,厢体侧面绘刻有“双剑交叉、簇拥王冠”的警察系统标志。

克莱恩跟着进入,发现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弥漫着让人身心宁静的香薰味道。

随意坐下,他找着话题,试图打探出更多的情况:

“史密斯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专家’证实了我真地遗忘了那部分记忆,也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加害者,而不是受害者,那事情就算结束了?”

“理论上是这样,我们会从别的途径去找那本笔记,只要还存在,就能被发现。当然,在这个之前,我们会确认你身上没有诅咒,没有遗留的恶灵味道,没有对应的心理问题,能平安地、健康地迎接将来的人生。”邓恩.史密斯露出一抹笑容,略显古怪的笑容。

克莱恩敏锐捕捉到这点,顾不得松气,连忙追问道:

“理论上?”

“是的,仅仅只是理论上。在这个领域,总是充满了扭曲的、违背常理的、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邓恩看着克莱恩的双眼道,“它们的持续,它们的结束,有的时候,不是我们能够预见和控制的。”

“比如?”克莱恩一时竟有点恐惧。

几乎无人的街道上,马车飞快行驶,邓恩拿出烟斗嗅了下味道:

“当我们以为事情结束,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的时候,它会以让人恐惧的、惊悚的方式再次降临。”

“前几年,我们处理过一个邪教的案子,他们组织信徒以自杀的方式完成活祭,取悦邪神,其中一位信徒被选中后,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愚蠢,战胜了异信,战胜了迷幻药,偷偷跑到警察局报案。”

“事情被转交给我们处理,一个很小的任务,因为那个邪教没有非凡者,所祭祀的神灵更是他们头目随便想出来的,为了敛财,为了享受,泯灭了人性。”

“我们只用了两名队员,再加上警察的配合,就顺利解决了这个邪教,没有一个漏网。而那位报案者,我们也确认他没有恶灵遗留的味道,没有诅咒的缠绕,更加没有心理障碍,没有人格问题,没有其他奇怪的痕迹。”

“之后,他的职业有了不错的发展,娶了很好的妻子,生了一男一女,一切的阴影看起来都远离了他,往昔的恐怖和血腥似乎也完全消散了。”

说到这里,邓恩.史密斯笑了笑道:

“但就在今年三月份,财务状况良好,夫妻感情深厚,孩子聪明可爱的他死了,自己把自己掐死在了办公室里。”

马车车窗外的绯红月光照入,披洒在邓恩.史密斯身上。

这一刻,他看似自嘲的笑容竟让克莱恩觉得瘆人,说不出的瘆人。

“自己把自己掐死了……”克莱恩无声吸了口凉气,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凄惨结局。

哪怕躲过了一劫,也只是逃得了一时?

有什么办法能彻底解决?

让自身成为非凡者来对抗?

车厢归于沉默,克莱恩无数想法涌现,又纷纷落下。

这样难言的安静里,马车行驶了很久,行驶得很快。

就在克莱恩下定决心,打算厚着脸皮请教邓恩.史密斯,看有什么解决办法时,马车停了下来。

“史密斯先生,韦尔奇的住所到了。”车夫的声音传入两人耳朵。

“我们下去吧。”邓恩理了理到膝盖位置的黑色风衣,“呵,我提前介绍介绍,‘专家’对外伪装的身份是阿霍瓦郡最知名的通灵者。”

克莱恩收敛住别的想法,好奇问道:

“那她实际上的身份呢?”

邓恩半转身体,回过头来,灰眸深邃道:

“真正的‘通灵者’。”

第十四章 通灵者

真正的通灵者……克莱恩默念着这个描述,没有再开口,跟随邓恩.史密斯走下了马车。

韦尔奇在廷根的住所是一幢有花园的独栋房屋,镂空的铁门外是能让四辆马车同时行驶的道路,道路两侧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路灯,它们与克莱恩上辈子见过的不同,属于煤气灯,柱子高度略等于成年男子,方便点火照明。

黑色的金属紧贴着玻璃,围出了栅格,铸造出一盏盏提灯似的古典“艺术品”,冰冷与温暖共舞,阴影和光明同在。

踩着昏黄覆盖的道路,克莱恩和邓恩.史密斯通过半掩的铁门,进入了韦尔奇租住的地方。

正对大门的是可供两辆马车行驶的通路,铺着水泥,直通两层房屋。

它的左边是花园,右侧是草坪,淡淡的花香和清爽的味道交织成一体,让人心旷神怡。

甫一踏入,克莱恩突然寒毛耸立,左顾右盼。

他感觉在花园里,在草坪阴影中,在房屋顶层,在秋千背后,在一个个昏暗的角落,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明明这里空旷无人,克莱恩却仿佛置身于热闹的街道。

这诡异的对比,这古怪的感受,让他身体绷紧,有寒气从尾椎往上。

“有问题!”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邓恩。

邓恩表情不变地走在侧方,平淡地回答道:

“不用在意。”

见“值夜者”都这么说了,克莱恩忍着那种被跟踪,被窥探,被打量却发现不了目标的毛骨悚然感,一步步来到了独栋房屋正门。

这样待久了,我会神经质的……邓恩伸手敲门时,克莱恩又快速回头打量了一眼,花朵随风晃荡,没有人影。

“进来吧,绅士们。”一道略显空灵的嗓音从屋内传出。

邓恩扭动把手,推门而入,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道:

“戴莉,有结果了吗?”

客厅吊灯没有被点亮,一主两副格局的皮制沙发环绕着大理石制成的茶几。

茶几之上燃着一根蜡烛,可灯焰却泛出艳蓝,将半开放式布局的客厅、餐厅和厨房都蒙上了一层摇曳诡异的色彩。

长沙发正中坐有一位女士,她穿着戴兜帽的黑袍,涂抹着蓝色的眼影和腮红,露在外面的手腕处缠绕着挂有白水晶吊坠的银链。

看到她的第一眼,克莱恩就有种莫名的感受:打扮得像个真正的通灵者……

这是在扮演自己?

有着妖异美感的“通灵者”戴莉,用闪烁碧绿的眼眸扫过克莱恩,望向邓恩.史密斯道:

“原本的灵都消失了,包括韦尔奇和娜娅的,现在在这里的小家伙们什么都不知道。”

灵?通灵者……刚才那些看不到的打量者就是灵?竟然有那么多的灵?克莱恩取下帽子,放于胸前,微微鞠躬道:

“晚上好,女士。”

邓恩.史密斯则叹了口气道:

“还真是棘手啊……”

“戴莉,这是克莱恩.莫雷蒂,你试试能从他这里发现点什么。”

“通灵者”戴莉的视线顿时转到了克莱恩身上,她指着副位的单人沙发道:

“请坐。”

“谢谢。”克莱恩点了点头,几步过去,老实坐下,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是生是死,是顺利渡过,还是秘密暴露,就看接下来的发展了!

而最让自己无力的是,本身缺乏可以依仗的东西,只能寄希望于特殊……

这真是非常不好的感受……克莱恩苦涩想道。

随着邓恩坐到他对面的双人沙发上,“通灵者”戴莉从腰间的暗袋里取出了两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她碧绿的眼眸微笑看着克莱恩道:

“我需要一点辅助,毕竟你不是敌人,不能那么直接地、粗暴地对待,那会让你不太舒服,感觉疼痛,甚至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我会给你一些香味,给你足够的温柔和润滑,让你一点点放开自己,真正沉浸入那种感受。”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克莱恩一阵咋舌,眸有惊讶。

对面的邓恩笑了笑道:

“不要奇怪,和风暴之主教会的那帮家伙不同,在我们这里,女士也是可以口头调戏男性的。关于这点,你应该能够理解,你母亲是女神虔诚的信徒,你和你哥哥也读过教会的周日学校。”

“我明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这么……”克莱恩比着手势,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差点脱口而出“老司机”的对应翻译。

邓恩嘴角上翘道:

“放心,戴莉其实很少这么做,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平静和放松下来,她喜欢尸体更胜过男人。”

“你说得我像是个变态。”“通灵者”戴莉微笑插嘴道。

她打开其中一个小瓶子,往艳蓝色的烛焰里洒了几滴:

“夜香草、深眠花、洋甘菊混合蒸馏和萃取出来的纯露,我叫它‘安曼达’,赫密斯语里宁静的意思,很好闻的。”

说话间,烛火摇晃了几下,那几滴纯露飞快蒸发,弥漫于房间。

一股清幽迷人的香味钻入了克莱恩的鼻子,他的情绪不再紧绷,他的心灵迅速平和,仿佛在夜深人静时俯视着黑暗。

“这瓶叫做‘灵之眼’,用龙纹树和白杨树的树皮、叶子日晒七天,煎煮三次,浸泡于朗齐酒制成,当然,中间会有几句咒文的配合……”琥珀色的液体伴随着“通灵者”戴莉的描述,滴在了艳蓝的烛火上。

克莱恩闻到了酒香,空灵飘忽的酒香,他看见烛火摇晃得厉害,看见戴莉蓝色的眼影和腮红闪烁着诡异的光泽,甚至出现了重影。

“它是通灵的好帮手,也是足够迷人的花精……”

随着戴莉的娓娓述说,克莱恩只觉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迷惑望向四周,克莱恩发现所有事物都在摇晃,都在模糊,像是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浓雾,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跟着摇晃,跟着模糊,跟着发飘,跟着失去了重量。

红的更红,蓝的更蓝,黑的更黑,色彩混杂如同印象派油画,迷离而梦幻,而周围细碎重叠的呢喃一阵阵传来,像是有数不清的无形之人在议论。

“这和我之前做‘转运仪式’时的感觉类似啊,但没有那种让人疯狂,让人想要爆炸的味道……”克莱恩看着这一切,疑惑想道。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一双晶莹如同绿宝石的眼眸吸引了,穿黑袍的戴莉坐在模糊的“沙发”上,目光诡异地集中于克莱恩的头顶,嗓音温柔地笑道:

“正式认识一下,我,‘通灵者’戴莉。”

这……我还是能冷静理智地思考啊……就像‘转运仪式’和“聚会”时一样……克莱心念一动,故意表现出浑浑噩噩的状态:“你好……”

“人的思维非常广阔,藏着很多隐秘,看,那片大海,我们自己能够了解的只有露出于海面的岛屿,但实际上,在海面之下,岛屿还有更大的部分,但实际上,除了岛屿,还有整片的大海,还有象征着灵界的无边无际天空……”

“你是身体的灵,你不仅知道露出于海面的岛屿,还知道岛屿藏在海下的部分,知道整片大海……

“凡存在,必留下痕迹,岛屿表层的记忆能够被抹去,但海面之下的部分和整片大海,肯定有着它残存的对应投射……”

戴莉一遍又一遍诱导着,周围模糊的风与影也变幻着类似的形状,就像克莱恩的心灵大海完全展露在了这里,等待着他自己去寻找和发现。

克莱恩平静看着,时不时“翻腾”大海,最终语气飘渺地回答:

“没有……我记不起来了……我忘记了……”

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痛苦。

戴莉又试着诱导了一次,但清醒的克莱恩没受影响。

“好了,到这里结束,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吧……”

空灵的嗓音徘徊中,戴莉消失了,风和影开始平息,清幽的味道和淡淡的酒香重新明显。

所有的颜色恢复了正常,模糊迷乱的感觉不再呈现,克莱恩身体颤动了一下,找回了重量。

他睁开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发现面前还是那根灯火艳蓝的蜡烛,还是舒服靠坐的邓恩.史密斯,还是穿着带兜帽黑袍的“通灵者”戴莉。

“你怎么用了心理炼金会那帮邪恶疯子的理论?”邓恩微皱眉头,看向戴莉。

戴莉边将两个小瓶子收起,边平静回答:

“我觉得挺正确的,至少符合我所看见所接触的一些事情……”

不等邓恩再次开口,她摊了下手道:

“是个棘手的家伙,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克莱恩长长松了口气,故作懵懂地问道:

“事情结束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自己睡了一觉……”

这就算过关了吧?

还好有“转运仪式”的“演习”!

“就这么认为吧。”邓恩打断了他的话语,看着“通灵者”戴莉道,“检查过韦尔奇和娜娅的尸体吗?”

“尸体能告诉我们的,比你想象的更多,可惜,韦尔奇和娜娅确实是自杀的,只能说,影响他们的力量让人畏惧,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戴莉站起身,将手伸向那根蜡烛,“我要休息了。”

艳蓝光芒消失,房屋内瞬间被迷离的绯红涌入。

…………

“恭喜你,你可以回家了,但必须记住,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家人和朋友,必须保证。”邓恩领着克莱恩一路走向大门。

克莱恩诧异反问:“不用检查诅咒或者恶灵的痕迹吗?”

“戴莉没说,就是没有。”邓恩简短回答。

克莱恩放下心来,想到之前的担忧,忙又问道:

“我该怎么确认后面没有麻烦了?”

“不用太担心。”邓恩动了下嘴角道,“根据统计,类似情况下,百分之八十的、活着的当事人,都没遭遇可怕的后续,嗯,这个数据是我凭印象说的,大概,差不多。”

“那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倒霉蛋……”克莱恩可不敢拼“脸”。

“那你可以考虑加入我们,做文职人员,这样一来,有什么先兆,我们能及时发现。”邓恩边靠近马车,边随口说道,“或者直接成为非凡者,毕竟我们不是你的保姆,不能整夜整夜地看守着你,连你和女人干什么都看着。”

“我可以吗?”克莱恩顺着这句话就问道。

当然,他几乎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加入值夜者队伍,获得非凡之力!

那可是非凡之力!

邓恩顿住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是不可以,看情况……”

啥?这个转折惊到了克莱恩,他在马车旁边愣了片刻才道:

“真的?”

开什么玩笑?这么轻松就能成为非凡者?

邓恩轻笑了一声,灰色眼眸被马车阴影所遮掩:

“不相信?其实,成为值夜者,你会失去很多,比如自由。”

“就算先不提这个,还有别的问题,第一,你不是立功的神职人员或者虔诚信徒,没法挑挑拣拣,没法选最安全的途径。”

“第二嘛……”邓恩抓住扶手,登上马车道,“我们,代罚者,机械之心,以及其他类似的审判机关,每年处理的事件里,有四分之一是非凡者的失控。”

四分之一……非凡者失控……克莱恩一下怔住。

这个时候,邓恩半转身体,灰眸幽深,嘴角不带笑意地动了动道:

“而这四分之一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们的队友。”

第十五章 邀请

“为什么?”听到邓恩的话语,克莱恩心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本能就脱口而出。

非凡者有严重的隐患?以至于教会内部的审判机关,处理邪异事件的非凡者,也容易出问题?

邓恩.史密斯步入车厢,坐到之前的位置,表情和语气都保持着平常:

“这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够了解的事情,除非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克莱恩一阵哑然,跟随坐下,半是好笑半是不解地问道:

“不弄清楚这个,怎么可能做出加入的决定?”

而不加入,又无法了解,这就成死循环了……

邓恩.史密斯再次拿出烟斗,就这样放在鼻端吸了一口:

“你大概误会了,我们的一员包括文职者。”

“也就是说,只要成为你们的文职人员,就可以了解相关的秘密,弄清楚非凡者的隐患和可能遭遇的危险,之后再考虑是否成为非凡者的问题?”克莱恩边整理思路,边用自己的话语重新描述了一遍对方的意思。

邓恩笑了笑道:

“是这样,除了一点,那就是并非你考虑成为非凡者,就一定能成为,在这方面,各大教会都同样的严格。”

不严格才奇怪……克莱恩腹诽了一句,用加强语气的手势道:

“那文职人员呢?这应该也很严格吧?”

“如果是你,那应该没什么问题。”邓恩眼睛半闭,神情略微舒展地嗅着烟斗,但并未点燃烟丝。

“为什么?”克莱恩又一次陷入疑惑。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自我调侃了起来:

难道我的特殊,我的穿越者光环,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邓恩睁开半闭的眼睛,灰眸如同之前一样的幽邃:

“第一,能在这种事件里,不靠我们的帮助存活下来,这说明你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优点,比如,幸运,而幸运的人,总是很受欢迎。”

看见克莱恩变得有些呆滞的表情,他微微笑道:

“好吧,你就当是一种幽默的说法,第二,你是霍伊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这是我们非常需要的,虽然卢尔弥这个风暴之主的信徒对女性的态度让人厌恶,但他在社会、人文、经济和政治上的观点依然犀利,他说过,人才是保持竞争优势和良好发展的关键因素,这一点,我很认同。”

发现克莱恩微微皱眉,他随口解释道:

“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出,我们会经常接触第四纪乃至更早的文献和物品,不少邪教和诸多异端都试图从这些东西那里获得力量,有的时候,它们本身也会导致诡异可怕的事情。”

“除了特殊领域的非凡者,我们大多并不擅长学习,或者说已经过了那个年龄。”讲到这里,邓恩.史密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微勾如在自嘲般道,“那些枯燥的、乏味的知识总是让人想要睡觉,哪怕不眠者,也无法抗拒。在以往,我们会找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合作,但这会有隐秘外泄的风险,也可能给教授副教授先生们带去不好的遭遇,所以,有位专业人士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员,是件难以拒绝的好事。”

克莱恩轻轻点头,接受了邓恩的说法,并思维发散地问道:

“那你们之前怎么不直接,嗯,发展一位?”

邓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就是第三,也是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已经接触到类似的事件,邀请你不存在违反保密条款的问题,而另外发展别人,如果失败,我会承担隐秘泄露的责任。我们的队员,我们的文职者,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内部。”

安静听完,克莱恩好奇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严格保密?很多事情公布出去,流传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不是可以避免相同的错误再次发生吗?最大的恐惧来自未知,我们可以让未知变成已知。”

“不,人类的愚蠢超乎你的想象,这反而会导致更多的模仿,更大的混乱和更严重的事件。”邓恩.史密斯摇头回答。

克莱恩“嗯”了一声,有所了然道: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总是重复同样的悲剧。”

“罗塞尔皇帝的这句名言确实充满哲理。”邓恩表示赞同。

……罗塞尔大帝说的?穿越者前辈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不给后来者留装逼机会啊……克莱恩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邓恩转头望了眼马车外面,路灯的昏黄交织成了文明的光辉。

“……在各大教会的审判机关内部,都有一句类似的话语,这或许才是严格保密,禁止普通人知道的主要原因。”

“是什么?”克莱恩精神一振,有种窥探隐秘的快感。

邓恩回过脑袋,脸部肌肉微不可见地拉扯了一下:

“相信和恐惧带来麻烦,更多的相信和恐惧带来更大的麻烦,直到一切毁灭。”

说完这句话,他叹了口气道:

“而除了祈求神灵的庇佑和帮助,人类无法解决真正的大麻烦。”

“相信和恐惧带来麻烦,更多的相信和恐惧带来更大的麻烦……”克莱恩默念着这句话,不是太能够理解,然后因不是太理解的未知感觉恐惧,仿佛外面路灯的阴影里,没有光照的黑暗中,藏着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和一张张打开的嘴巴。

马蹄矫捷,车轮滚动,铁十字街遥遥在望,邓恩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默,正式邀请道:

“你要加入我们,成为文职人员吗?”

克莱恩念头涌现,短暂无法决断,想了想道: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事关重大,不能仓促鲁莽地进行选择。

“没问题,周日之前给我答复就行了。”邓恩点了下头,“当然,记住保密,不能将韦尔奇相关的事件告诉别人,包括你的哥哥和妹妹,一旦违反,不仅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还可能导致你上特殊法庭。”

“好。”克莱恩郑重回答。

车厢内又归于无言。

眼见铁十字街将近,快要到家,克莱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

“史密斯先生,你们的文职人员薪水和待遇怎么样?”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邓恩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的经费由教会和警察部门共同保障,刚进入的文职人员,周薪是2镑10苏勒,另外还有10苏勒的保密和风险补贴,总的也就是3镑,不比正式的大学讲师差多少。”

“之后,随着你资历的提升和相应的功劳获得,薪水会逐步增长。”

“对于文职人员,我们一般是五年契约,五年后如果你不愿意做了,可以正常离职,只是必须再补签一份终生保密条款,不得到我们的批准不能离开廷根,搬迁去别的城市也需要第一时间找当地值夜者登记。”

“对了,没有周日,只能轮休,必须保持随时有三位文职人员在工作,如果你想去南部、去迪西海湾做一个度假,那就需要和同事协调好。”

邓恩刚说完,马车停了下来,克莱恩一家居住的公寓出现在侧方。

“我明白了。”克莱恩转身走下马车,停在了旁边,“对了,史密斯先生,如果我考虑好了,该去哪里找您?”

邓恩低沉一笑道:

“去贝西克街的‘猎犬酒馆’,找他们的老板莱特,告诉你要请佣兵小队做任务。”

“啊?”克莱恩听得一头雾水。

“我们的地址也是保密的,在你答应之前,不可能直接告诉你,好了,克莱恩.莫雷蒂先生,祝你今晚依旧有个好梦。”邓恩含笑致意。

克莱恩脱帽行礼,目送马车从慢到快地离去。

他拿出怀表,啪嗒按开,看到才凌晨四点出头,街上凉风送爽,四下路灯昏黄。

克莱恩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周围的夜深人静。

白天最喧闹最吵杂的街区,半夜竟也是如此冷清,如此安静,这与韦尔奇住所内无言的注视和通灵的迷幻截然不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亚麻衬衣的背部不知什么时候全是汗水,冰凉湿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