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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1~10
- 2024-6-22 22:36:45 @
……
2022年,秋。
淅沥沥的小雨从灰色苍穹之上坠落,轻飘飘的淋在城市街道上。
时值秋季,时不时还能看到没打伞的行人,用手挡在头顶匆匆而过。
狭窄的军民胡同里,正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与一位老爷子对坐在超市小卖部旁边的雨棚下面。
雨棚之外的全世界灰暗,地面都被雨水沁成了浅黑色,只有雨棚下的地面还留着一片干燥地带,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块净土。
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破旧的木质象棋盘,头顶上是红色的‘福来超市’招牌。
“将军,”少年庆尘说完便站起身来,留下头发稀疏的老头呆坐着。
少年庆尘看了对方一眼平静说道:“不用挣扎了。”
“我还可以……”老头不甘心的说道:“这才下到十三步啊……”
言辞中,老头对于自己十三步便丢盔弃甲的局面,感到有些难堪。
庆尘并没有解释什么,棋盘上已杀机毕露,正是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
少年面孔干净,眼神澄澈,只是穿着朴素的校服坐在那里,就像是把身边的世界都给净化的透明了一些。
老头将手里举起的棋子给扔到了棋盘上,弃子认输。
庆尘旁若无人的走进旁边超市的柜台里,从柜台下面的零钱篮子里拿了20块钱揣进兜里。
老头骂骂咧咧的看着庆尘:“每天都要输给你20块钱!我上午刚从老李老张那里赢来20块钱,这会儿就全输给你了!”
庆尘揣好钱,然后坐回棋盘旁边开始复盘:“要不是他们已经不愿意跟我下棋了,我也不至于非要通过你来赢钱。你需要面子,我需要钱,很公平合理。”
“你就吃定我了是吧?”老头嘟囔道:“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七十八岁,我现在才五十,这要是每天输你20块钱,我得输出去多少钱?”
“但我还教你下象棋去赢回面子,”庆尘平静的回答道:“这样算下来你并不亏。”
老头嘟囔道:“但你这两天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庆尘看了他一眼:“不要这样说自己。”
老头:“???”
老头没好气的将棋盘重新摆好,然后急切道:“行了行了,复盘吧。”
这一刻,庆尘忽然低头。
那刚刚流逝过去的时间,像是从他脑中回放一般。
当头袭来的炮,楚河汉界上的悍卒,在脑海里一一回荡。
不止这些。
还有下棋时从他们身旁路过的大叔,手里提着刚买的四个烧饼,刚出炉的烧饼晕开一些水汽,在透明塑料袋里染上了一层白雾。
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撑伞走过,她小皮鞋的鞋面上还有两只漂亮的蝴蝶。
苍穹之上,飘摇的雨水落在胡同里,晶莹剔透。
胡同尽头,103路公交车从狭窄的胡同口一闪而过,有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举伞奔向公交车站。
脚步声,雨水汇入路旁窨井盖时的流水声,这些嘈杂的声音反而显得世界格外寂静。
这一切,庆尘都不曾忘记,虽然回忆起来有些困难。
但困难,不代表不可以。
这古怪的记忆力,是庆尘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是他随手从时间长河里抽取了一条存档,然后读取了那片存档磁条里的画面。
庆尘忍住大脑的眩晕感,捏起了棋盘上的棋子。
老头顿时不说话了,双眼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每局之后的复盘也是赌局约定条款。
庆尘负责教棋,老头输钱之后学棋。
这一幕有些诡异,庆尘没有少年人面对长者时应有的谦虚与腼腆,反而像是老师一样。
对方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红方炮二平五,黑方的炮八平五,红马二进三,黑马八进七,红方车一进一,黑方车九平八……”庆尘一步步挪动着棋子。
老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前面都是正常开局,可他想不通怎么到了第六步,自己明明吃了对方的马,却突然陷入了颓势。
“弃马十三招的精髓就在于第六步的进车弃马,这是撕开防线的杀手锏,”庆尘静静的说着:“你前天和王城公园里那个老头下的棋我看了,他喜欢顺跑开局,你拿这弃马十三招打他没有问题。”
对面的老爷子陷入深深沉思,然后小声问道:“真能赢他?”
“一个星期内学会我教你的弃马十三招,你就可以把面子找回来了,”庆尘说道:“毕竟……他下的也不怎么样。”
老头面色上露出一丝喜色。
但他又突然问道:“学一个星期能赢他,那我学棋多久可以赢你?”
雨棚之下,庆尘认真思虑起来:“算命的说你能活七十八岁吗……那来不及了。”
老头面色一滞:“你少说两句我说不定能活到七十九……咦,你这会儿应该在上晚自习啊,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他知道庆尘是高二学生,今天周二,所以两条街外的十三中这时候应该正在晚自习。
庆尘想了想回答道:“我在等人。”
“等人?”老头愣了一下。
庆尘起身看向雨棚外面的细雨,目光飘摇在雨幕中。
老头说道:“庆尘你小子下棋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象棋比赛?你不是说你缺钱吗,得了冠军也有钱拿啊。”
少年庆尘摇摇头:“我只是将许多棋谱都记在了脑子里而已,并不是我下棋有多么厉害。记忆力并不代表分析能力,跟你们下下还行,真遇上高手就露怯了。我的路不在这里,下棋只是暂时的。”
“全都记在脑子里……”老头感慨了一下:“我以前觉得,过目不忘这种事情都是别人瞎编的。”
雨缓缓停了。
就在此时,老头忽然发现庆尘愣了一下,他顺着少年的目光,朝着军民胡同尽头看去,正巧看到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男孩走来。
中年女子穿着精致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盒子上系着紫色且好看的缎带。
灰蒙蒙的世界也挡不住三人身上的喜悦神色,庆尘转身就走,留下老头坐在福来超市门口的雨棚下轻声叹气。
中年女子看到了庆尘的背影,她开口喊了庆尘的名字,但庆尘头也没回的消失在了胡同的另一端出口。
胡同两边的墙很旧了,白色墙壁脱落后,留下一块一块斑驳的红砖模样。
庆尘要等的人来了,但他又不想等了。
中年女子快步走到福来超市门口,她看向老头:“张大爷,庆尘怎么又来找你下棋。”
言语中双方也是认识的。
只是张大爷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自己的儿子,你问我?他没生活费了,只能靠下棋给自己赚点小钱吃饭。”
中年女子张婉芳愣了一下:“可我每个月都有给他爸爸打庆尘的生活费啊。”
这话把张大爷也说的愣了一下:“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大爷思忖着,张婉芳也不是什么穷人,看样子给庆尘的生活费也不算少了,但为什么那少年还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庆尘可不像是败家子啊,一天天过日子都精打细算的,饮料都从来不喝一口。
“可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晚自习吗?”张婉芳问道。
张大爷这时候才想起:“他好像说他在等人。”
“不行,我得回家里看一眼,”张婉芳说道。
说着,她便要拎着蛋糕快步离开,却听她身旁的男人忽然说道:“婉芳,昊昊今天生日,我们已经订好了位置的,吃完还得带他去看电影呢!”
张婉芳回头看向男人:“庆尘可能逃课了,我不管不问也不行吧。”
“他都十七岁了能管好自己,再说了,还有他亲爸呢,”男人说完之后便缓了缓语气:“其实等周末再去看他也行的,今天我们先陪昊昊?”
张婉芳听了这话便皱起眉头,只是几秒后终究是一声叹息:“行,今天先陪昊昊过生日。”
……
市府西家属院的林荫小道里,庆尘默默的在香樟树下行走着。
与现代都市的高层楼房风格不同,这院子里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四层小矮楼,没有电梯、没有燃气,时不时下水道还会堵塞。
家里是不能使用大功率电器的,因为会跳闸。
庆尘走进昏暗的门洞,无视了墙上如同牛皮癣一般的开锁、卖房广告,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楼的家门。
76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一楼的屋子采光很不好。
他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然后拨了出去:“喂,爸……”
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要生活费找你妈去,我没钱,她现在有钱的很。”
说话间,电话的那一边还传来搓麻将的声音。
“我不要钱,”庆尘低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找你们要过钱了。”
“那是干什么?”男人不耐烦道:“又要去学校开家长会?找你妈去,这种事情……”
还没等对方说完,庆尘这次主动挂断了电话。
他轻轻的靠在紧闭的家门上,然后掀开自己校服外套下的衣袖。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小臂上,宛如液晶显示屏似的白色数字与符号:倒计时5白色数字像是镶嵌在他血肉与皮肤中的荧光纹身,不论他怎么揉搓,都没有办法将它抹掉。
细看它们,庆尘还看到那数字中有特殊且细密的纹路,像是机械的零件在相互咬合着,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数字在无声的变动着。
倒计时5倒计时5还剩下5小时58分钟11秒,这一切都似乎在提醒着庆尘,5小时58分钟后,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明明没有声音,庆尘却分明在心里听到了秒针跳动的声响。
庆尘看了一眼挂断电话的手机,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不知道5小时58分钟后自己将迎接怎样的人生,他只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
时间是个很沉重的度量单位,生命的长度,文明的广度,都习惯以它来标记。
时间的概念存在于每个人的生活中。
所以当你人生中出现任何一个倒计时的时候,不管它倒计的是什么,都会让你产生一些紧迫感。
还有5个小时,没人知道这倒计时的终点是什么。
可能是危险?
也可能是另一种人生?
庆尘没法确定,他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所以他必须在这倒计时走完之前,准备一些事情。
如果真有危险来临,那他要让自己起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一些抵御危险的能力。
庆尘换上一身干净的灰色外套,用兜帽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的模样。
趁着夜色。
他出门朝农贸市场方向走去,洛城里十月的天色已经暗的很早了。
居民楼里传来炒菜的声音,蔬菜与油汁碰撞后发出的爆裂声响,紧接着便有诱人的气味飘散出来。
鸡蛋、猪肉、羊肉的味道,如同一条条信息要素似的涌进庆尘脑海,当某一天他需要这些信息的时候,就可以从脑海中抽取出某一根“存档”。
他在五金店买了钳子与铁锹,在粮油店买了一袋米和一袋面,以及食用盐。
他还在药店买了几盒抗生素,在超市买了电池与手电筒、压缩饼干。
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时候,他只能尽可能的准备充足一些。
这些东西,几乎花光了庆尘所有的积蓄。
庆尘拎着东西回家之后便进了厨房,他先将案板上可用的刀具,都放在了屋子里最趁手的地方。
菜刀放在枕头下面,剔骨刀则放在床头柜上。
倒计时2小时43分11秒。
他确认了一遍门窗都关严了,于是便坐在床边开始沉思:是否要寻找帮手?
找谁呢?
母亲有了新的家庭,父亲是个赌徒。
其实当几个小时之前庆尘发现自己手臂上出现倒计时的时候,只有17岁的他,下意识便想要在父母那里寻求帮助。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庆尘拿出手机试图对着自己手臂上的白色倒计时拍照,结果却发现,明明自己肉眼可见的白色纹路,却根本没有出现在手机屏幕中。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并不隔音,因为是一楼的关系,所以他还时常可以听到外面行人经过的脚步声。
外面的脚步声,屋里的呼吸声,微弱光亮的手机屏幕,一切都是那么的宁谧而又诡异。
这种诡异而又离谱的事情,找普通人帮忙恐怕是没用了,而且自己在学校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就算有,也不应该将普通人卷进这种事里吧?
所以,要找帮手的话,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
等等,庆尘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起身走进客厅翻找起来。
两分钟后,他默默的看着手里的观音菩萨吊坠。
然后认真的摆在面前,拜了九下。
最后一项准备工作,做完了。
在即将迎来危机与变故的时候去拜菩萨,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然而庆尘觉得,手臂上这超自然现象,本身就应该交给超自然的存在去管。
对于庆尘来说,拜一拜自己也不吃亏。
他喜欢把准备工作做在前面,不给自己留下遗憾的机会。
时间为晚上9点半钟。
庆尘坐在床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卧室里只有这微弱的光,微信里也只有同桌南庚辰发的寥寥数语,再没有其他人给他发来消息了。
母亲张婉芳的微信头像安安静静的,这让庆尘有一丝失落。
当然,也只是一丝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其实他并不埋怨母亲。
父亲赌博将家里多处房产变卖,还有家暴行为、出轨行为,庆尘一点都不觉得母亲主动离婚有什么错。
相反,曾亲眼看到父亲动手打母亲的庆尘,甚至为母亲的选择感到高兴。
因为这是正确的。
在父母离婚前夕,姥姥曾劝母亲不要离婚:你一个女人带着十几岁的儿子当拖油瓶,以后还怎么成家?谁会跟你再婚?
听到这一切的庆尘在父母离婚之际,选择了跟父亲一起生活。
他记得父母当时错愕的神情,但庆尘知道这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今母亲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组成了一个幸福的新家庭,庆尘或许有些失落,但依然很小心翼翼的不去打扰。
倒计时2庆尘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两个半小时,那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既严肃又浪漫。
因为它是在问你,你人生中最想做,却又还没来得及做、或者不敢做的事情是什么。
未表达的爱意,相见却没见的人,想去却没有去的地方,想说却没有说的话,都在答案范畴。
这个问题,直问本心。
庆尘起身穿上外套,他竟然在这倒计时剩余不多的时候,选择了再次出门。
他把自己的破自行车推出家门,骑上之后一路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秋季夜晚的风有些微凉了,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骑在自行车上的庆尘面色平静,外套的衣袂被桥上的风给向后吹去。
他这辈子确实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不敢做的事情。
但今晚他不需要怯懦与畏惧,只需要勇气。
某一刻庆尘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于今晚,那就也该把最重要的事情做完才对,他没有时间了。
他先去了牡丹大酒店,又去了洛城大酒店,还去了洛印家属院,但是那里都没有他想找的人。
庆尘骑着自行车一路穿过小巷,驰过七里河桥,来到了一栋居民楼下。
当他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熟悉的破二手摩托车,又听到二楼的搓麻将声……
然后拿起手机拨了110:“喂警察同志您好,我要举报JX区龙腾小区,17号楼2单元201室,有人聚众赌博。”
电话对面的接警工作人员似乎愣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好的,我们现在安排出警。”
直到这时候,庆尘才放下心来,转身便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念头通达了。
到家,庆尘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白色纹路,倒计时1:02:21秒。
他开始重新检视自己的准备工作。
等等,自己要在家里迎接那一刻吗。
以前庆尘看过一部恐怖片,故事讲的是主角碰到了脏东西,结果就会有鬼在每天半夜12点的时候找到他。
然后主角东躲藏的,甚至还躲到深山老林里,却总是能被鬼找到。
那时候庆尘就在想,这主角为啥不去人多的地方呢?
虽然鬼很厉害,但一般情况大家在人多的地方都会更有安全感啊。
比如主角可以去个夜店呆着,等半夜12点鬼找上门的时候,夜店里几百人在轰鸣的音乐声里甩着脑袋,怎么看都感觉应该是鬼更害怕一些啊……
所以庆尘想到这里就开始思索,自己是否也应该去个人多的地方?
再或者,他可以直接去洛城的白马寺啊……毕竟那里有菩萨。
不仅有观音菩萨,还有文殊菩萨、地藏王菩萨。
也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然而庆尘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家里,他觉得相比起妖魔鬼怪而言,倒计时结束的时候,更有可能出现丧尸之类的东西。
真要是出现这玩意,那他去人多的地方跟找死没啥区别,另一方面,菩萨好像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业务。
庆尘已经在家里备了物资,如果真是丧尸来袭,那他还能躲家里顶一阵子。
倒计时最后的半个小时里庆尘将书桌上的台灯打开,安静的写下了一封遗书留在桌上。
如果他死于今日,或许未来某一天家人与朋友还能看到他最后想说的话。
如果他没死,那他的人生或许将是另一番天地了。
倒计时写完遗书之后的庆尘端坐起来,他右手中紧紧的握着剔骨刀,清澈的眼睛里,瞳孔顿时收窄。
越是最后一刻,他的情绪便越发的宁静。
就像是海啸在即将吞没孤岛的一刹那静止了,海面之下也没有暗流涌动,只剩下深沉的思考与炽烈的勇气!
10……
9……
8……
7……
6……
5……
4……
3……
2……
没有鬼怪,没有丧尸,没有灾难。
庆尘静静的看着自己周遭时间陷入静止,他手机上的时间像是永远停留在了12点0分0秒之上。
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秒针突然不再跳动,窗外的光也不再摇曳。
他站起身来,凝固的时间好像被他起身的动作给打碎了似的,眼中的世界宛如镜子般碎裂开来。
庆尘提着手中的剔骨刀环视四周,书桌没有了,屋子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紧接着,他也陷入黑暗之中。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又好像只有刹那,这一瞬间的庆尘忽然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黑暗里,世界的碎片开始重新拼凑,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碎片,刹那间组合成了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庆尘躺在一张狭窄的硬板床上,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从不曾来过。
他先是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空无一物,原本握着的剔骨刀也早就消失不见。
他再看向手臂,赫然发现手臂上的白色纹路已经改变。
“回归倒计时小时,也就是2天,庆尘思忖着。
下一刻,倒计时跳动了一秒:回归倒计时
回归倒计时回归倒计时穿越了吗?
所以倒计时的尽头就是穿越到另一个时空,而回归倒计时是指,回去的时间。
想到这里庆尘先松了口气,能回去就是好事。
虽然那边也未必会有人惦记他,母亲有了新的生活,顾不上惦记他,父亲……应该在看守所呢。
所以应该也顾不上惦记他。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想回去看看。
而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48小时里好好的活着。
那么……现在是倒计时第一天。
庆尘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新世界”。
当世界重新拼凑起来的那一刻,庆尘看到自己身上的囚服,便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身处一间灰色晦暗的屋中,除了一面充满了科技感的合金闸门外,其他地方是完全封闭的墙。
90公分宽的门上有着一扇小窗户,但现在窗户是关闭的。
囚室是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床单。
旁边还有一个置物架子,架子上除了被子、牙刷、毛巾之外,空空如也。
囚室墙壁是灰色的,可让庆尘不能理解的是,这灰色的墙壁在外面微光照亮下,分明在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金属墙?
庆尘坐起身子怔怔的抚摸墙壁,什么地方才会使用这种不计成本的建筑材料?
很明显,这里不属于他曾经认知的那个世界了。
他迅速低头看向自己手掌,这手掌上的指纹与曾经的他完全一致,就连手上的毛孔位置都半分不差。
这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穿梭到这个世界之后,庆尘手里的剔骨刀不见了,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也不见了,但身体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
指纹与毛孔位置做不了假。
庆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他望着厚重的合金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慢慢的,门外开始嘈杂起来,甚至还有人用力拍打合金牢门的声音。
庆尘慢慢走到门边,试图贴着门听听外面在吼叫什么,结果还没等他听清楚,合金门便发出了清晰的气压传动声,门开了。
他看向门外,门外是一条回型走廊。
这正方形的监狱堡垒里有七层,每一层都有着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囚室。
外面空旷而又硕大的监狱堡垒里,只有零星的灯光亮着,一扇扇打开的合金门里是昏暗的囚室,像是关着一头头野兽。
庆尘站在门里,似乎他只要踏出这一步,就会走向一个不可知的人生。
广阔的监狱里,不知何处的广播突然响起,里面是一个好听的女性声音:“早晨七点整,早餐时间,请所有服刑人员依次队列,前往餐厅就餐。”
声音在监狱堡垒里回荡着,而庆尘依旧看着眼前的门槛。
似乎只要他踏出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从某一刻开始,就已经有所不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当他以为生命只剩下最后两个半小时,于是就去做了自己最想做却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自己连亲爹都举报了,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他踏出囚室。
可下一刻他又愣住了。
只见外面并不宽敞的走廊里,每个囚室门前都站着一名囚犯。
庆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位老头佝偻着背部朝他看来,只见对方有眼眶里,竟是一只泛着红色微光的机械眼睛,对方整个右眼眶都是机械构造,这金属部件一直延展到右侧的太阳穴位置。
机械眼睛看起来并不精致,甚至还有些粗糙,但不知道为什么庆尘从这只盯着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压迫感。
似乎,对方正在解析他身上的细节。
就像是他用记忆力解析别人一样。
一位魁梧的中年囚犯,右手臂竟完全由机械组成,对方活动着手指,庆尘还能听到对方手掌开合时,机械零件转动的金属声。
那粗壮的金属手臂,像是虬结的钢铁肌肉般,强硬而暴躁。
这整个监狱要塞里,竟是有一半的人都拥有机械肢体。
机械文明。
庆尘脑中蹦出了这四个字。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却见隔壁囚室那魁梧的囚犯冲他笑了笑:“喂,新来的,早饭不要吃太多,不然吐出来的时候会很难看。”
话音一落,走廊上传出了不少人的哄笑声:“听说昨天晚上新来了十二个人,今天可以娱乐娱乐。”
“这小子身上一点机械肢体都没有,看样子在外面也没什么关系。”
听到“新来的”三个字时,庆尘一愣,他还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刚刚从地球穿越过来。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新来的”应该是指他刚进监狱,对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地球人身份的。
而且庆尘皱眉思索着,对方所谓的娱乐,对自己来说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可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在这群机械“野兽”之中生存?
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躁动与恐惧,一个普通高二学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凶狠变故,庆尘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强迫自己不表露任何异样。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暴露了,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忽然间,对面四楼走廊上有一名少年抓狂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种鬼地方,你们是什么人!?我是黄济先,我爸是洛城永利集团的董事长,你们离我远点!”
说着,那少年竟是沿着走廊疯狂奔跑起来。
其他人并没有动,就像是看热闹似的站在原地观望,依旧保持着准备前往食堂吃饭的队列。
有人有些疑惑:“洛城是哪里?”
骤然间,庆尘听到头顶有蜂鸣声传来,他抬头看去赫然发现高而深邃的天花板上,正有四架如同铁盒子般的无人机脱离了墙壁,开始向下坠落。
庆尘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合金材质的墙壁上,竟是整齐的“嵌着”十八台加特林一样的六管机枪炮台倒悬着。
随着那慌乱少年的跑动,其中九台机枪的枪口也在转动!
“请停止走动,”无人机上发出女性声音:“再次警告,请停止走动。”
紧接着,监狱堡垒里响起女性声音的广播声:“请所有服刑人员原地待命。”
仅仅十多秒的时间,四架无人机便将那少年死死的堵在走廊某处,每架无人机的正下方都有枪口指着他。
与此同时,监狱堡垒下方也有闸口打开,9名举着不知名枪械的机器人正全速进场。
少年恐惧无比的靠墙跌坐着,而庆尘则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
对方的行为有些过激,但是却帮助庆尘了解到许多信息。
机枪、无人机、机器人、机械肢体,无数的信息一时间全部汇入他脑中。
但令庆尘最诧异的其实是,他看着那少年的一切表现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唯一一个从地球来到这里的人。
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曾经庆尘也想过,会不会有其他人手臂上也出现倒计时?
正是因为有这个猜测,他才会那么小心谨慎的坐地铁去很远的地方验证一些事情,以免日后被人寻线索找到。
但是后来一系列变故接踵而至,让庆尘几乎遗忘了这个猜测。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最终成了现实。
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一定不少,光这监狱都有两个,就更不用提监狱以外的世界了。
穿越者有多少人?几百?几千?
他们又是因为什么穿越?
庆尘无法确定。
“这次来的新人有点意思啊,怕不是个傻子吧,”有人看着崩溃的那个少年嬉笑道:“我听说他是因为偷税漏税判了7年进来的?昨天被押进来的时候没哭,到现在才哭。”
“这年头敢惹税务征收机构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庆尘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正是一名装载了机械双腿的青年男子,对方见他看去,便挑起嘴角笑道:“喂,新来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周围人群顿时哄笑起来,似乎都等着看好戏了。
这个地方,明明如此科幻与先进,可是人类那恶的一面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庆尘皱眉,却没有理会,他重新看向那个被无人机围起来的少年。
恐怕只有他知道,对方昨天没哭、今天才哭的原因是:对方今天和自己一样,刚刚从地球那个“温室”穿越过来,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这不是猜测,而是他见过对方。
庆尘今年17岁,在洛城外国语学校上高二。
而这位崩溃的少年则是高一年级的。
两人并没有过任何交集,只是庆尘过目不忘,只要看见过的就很难忘记。
这倒是让庆尘有些诧异,难道穿越前所在位置相近,穿越后的位置也会距离很近吗?
他没法确定。
不过庆尘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这里的人全都在说普通话,竟是没有一个说方言的。
此时此刻,机器警卫正沿着楼梯冲上去,每次踏步都能跨越五阶楼梯,并伴随着独特的液压传动声响。
那名少年,已经哭的不成人样了。
这座监狱堡垒里有一半人都装载了机械肢体,在这种钢铁猛兽环伺的地方遇到地球人,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一般人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同乡”,都会升起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可庆尘并没有这种感觉,他看着那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少年便意识到,“同乡”并不一定能帮到你,反而可能成为一种拖累。
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这初来乍到的机械文明,还能保持冷静。
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撑过这初来乍到的两天,然后回到地球去了解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庆尘低调的默默观望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反而更镇定了一些。
直到这时,所有囚犯都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环顾监狱堡垒,刚刚从监区外闸门冲来的9名机器人,留下了3名在楼下的广场戒严,其余的则上楼将那名恐慌的少年带走。
楼下广场很宽阔,感觉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开放式的广场又分成好几个区域:餐厅、健身器材娱乐区域、阅读区、影音区等等……
这些区域之间并没有什么隔断,像是一个大型的自由活动场所,而这广场边缘,则分布着8个大型钢铁闸门。
那些闸门之大,怕是可以允许装甲车直接通过。
忽然间庆尘愣住了,他看到已经有三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下广场的餐桌旁了。
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着,另外两名年轻人笑眯眯的守在他身旁,然后饶有兴致的抬头打量着楼上的囚犯们。
中年男人面前放着一张象棋盘,棋盘上则是摆好了一副残局。
最令人惊异的是,那餐桌上的棋盘旁,竟然还卧着一只揣着爪子打盹的猫,灰色,耳朵上有两丛尖尖的毛,看起来有点像猞猁,但又不是。
缅因猫。
监狱里还能养猫?!
庆尘有些惊愕,他刚才的目光被“同乡”吸引,以至于他都没看到这三人一猫是什么时候来到广场的。
此时,只见那中年男人专心致志的盯着棋盘,仿佛楼上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而且,最令庆尘诧异的是,就连广场上的那些机器人都当这三人一猫不存在似的。
楼上的严肃紧张,与楼下的轻松从容,像是两个不同世界般的鲜明对比。
这三人中,两个年轻人穿着正常的蓝白相间囚服,而中年男人却是穿了一身白色练功服。
在这灰暗压抑的环境里,那抹白色出尘极了。
庆尘暗自思忖,难道这是监狱长?
不对,虽然对方穿着异于其他囚犯的练功服,可那练功服胸口还绣着小小的黑色服刑编号。
这中年男人也是监狱的一名服刑人员,只不过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中年男人身旁的一名年轻人竟突然转头,笑意盈盈的回看着他了一眼。
庆尘立刻收回了。
待到那名崩溃的地球少年被带走后,监狱堡垒里再次响起了广播:“按队列依次前往餐厅就餐。”
话音刚落,庆尘便看到所有囚犯向右转,然后排着长长的队形,沿着楼梯往广场前进。
直到这时候庆尘才有机会统计所有囚犯人数:包括他,3102名。
这监狱堡垒总共七层,每层囚犯组成一支队伍,由队伍最前方的囚犯带领着,井然有序的依次前往餐厅。
在此期间没人插队,也没人脱离队伍,庆尘感觉这里所有人都像是在按照既定好的程序运转一样,一切都被人“约束”好了。
这种秩序,直到每个人从机器人窗口打完饭菜才结束。
似乎打完饭菜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庆尘他们住在第五层,所以轮到他们打饭的时候,前面第一层的人已经结束用餐了,只见两名身材魁梧的囚犯拉扯着一个年轻人,直接往距离餐厅最近的一楼囚室走去,还有不少人跟在旁边起哄。
还有人交代着:“赶紧把他拉进囚室,不要在广场上弄伤他,小心机器狱警插手。”
拉扯着年轻人的囚犯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放心,我不是杨杰那种蠢货。”
与此同时,那年轻人奋力挣扎着、嘶吼着:“放开我!”
可是就在他快要被拉进囚室的时候,年轻人的声音已经转为哀求:“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都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反而招来了更嘈杂的嘲笑声。
突然间,他前方安装着机械眼睛的老头转身笑道:“别东张西望了,待会儿就轮到你了。”
庆尘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老头忽然感觉对面这少年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感觉内心里突然一紧。
在窗口打完饭,队形就散乱了。
庆尘发现身边三个人若有若无的朝自己靠近过来,像是要直接控制他!
他顿时加快了步伐,而对方也同样加快了步伐,将他紧紧围在当中!
下一刻,这监狱堡垒里的画面宛如在庆尘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似的。
穹顶上18台钢铁野兽般的机枪安静待命,犹如沉睡的猛虎。
72台无人机悬挂在灰色合金天花板的卡槽里,犹如沉眠的黄蜂。
210台监控缓缓转动角度,广场内3台机器人持枪伫立。
囚犯们一个接一个从窗口领取着饭菜,有人抱怨着今天又是难吃的合成肉。
水池旁边有人在洗刷餐盘,还有人替别人洗刷餐盘。
广场上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就餐结束,开始变的热闹起来,大家来往穿梭着,有的去了健身区,有的则围观者新人仪式。
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那位盯着棋盘的中年男人。
男人依旧认真的看着棋盘,周围五米都无人靠近,就像是海平面上镇静且坚硬的礁石,所有汹涌海水与船只都必须退让。
庆尘忽然间端着餐盘,加速从三人包围圈里穿过,朝中年男人方向走去。
看着他前进的方向,很多人都忽然意识到这个新来的想要干嘛。
渐渐的,越来越多人把目光转向他,并窃窃私语,一个个囚犯脸上的表情,都仿佛等着看他笑话。
发现中年男人异常的监狱新人很多,想要依靠对方摆脱困境的监狱新人也很多,庆尘从来都不是唯一一个。
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失败了。
只是,庆尘对那些戏谑声充耳不闻,继续旁若无人的手端餐盘,穿过人群。
还没等他靠近,便被中年人身边的年轻人拦下了,对方笑着说道:“新来的,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但我们不会帮你。”
对方猜中了庆尘的想法,而庆尘则将目光投向年轻人身后。
中年人对身旁发生的这一切都充耳不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他认真的看着中年男人说道:“前兵进一,这残局我能解。”
中年男人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然后广场上便突然安静了,猫也睁开了眼睛。
……
在中年男人抬头之前,庆尘以为对方聋了,身边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一点都没影响到他。
然而在中年男人抬头之后,庆尘几乎以为自己聋了,因为原本嘈杂的广场竟是一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多余的一点声响。
周围人群里眼中的惊讶神色,还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就像是在为中年男人的身份做着衬托。
因为以往这中年男人从来没有理会过别人的求助。
忽然间庆尘松了口气,因为这一切都证明,他赌对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平静的推动了棋盘上红方前卒,进一。
而中年男人自己所持的黑方,则选择了象五退七,杀掉了那刚刚悍拱的卒子。
庆尘在远处静静的看着棋盘,这四寇擒王残局是地球上也算有名的残局了,有两种布局形式,他面前则是其中更凶险的那一局。
所谓残局,一般是指黑方必胜,红方连和棋都做不到,若是和棋,就算是把这残局给解了。
但是,庆尘并不满足于和棋。
四寇擒王这残局有些奇特,红方四悍卒已经飞渡楚河来到底线之处,并且双车均在。
局势看起来彼此好像是势均力敌,然而事实上这残局步步杀机、处处陷阱,黑棋只需一步便能赢棋,红方却只能疲于奔命的,一不留神就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结果被反杀。
这是看似充满希望,却能让人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死局。
“继续,”中年男人平淡道。
庆尘说道:“兵二平三。”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这时候他似乎真的来了兴趣,竟是懒得去拨弄棋盘,直接闭上眼睛与庆尘推演盲棋:“将六进一。”
庆尘也闭上了眼睛:“后车进四。”
“象七退九。”
到第六回合时,庆尘突然说道:“车一进七!”
那中年男人闭上的双眼竟是再次睁开了,他惊讶的看着庆尘:“象五退七。”
前五步时,彼此来来往往平淡无奇,可是到了这第六步之后,双方竟开始步步换子!
你杀我!我杀你!血流成河,哀兵遍野!
双方在棋盘上之果敢与决断,都极其残酷。
两人宛如战场上最冷静的将领,为了最后的胜利不惜牺牲一切。
四寇擒王之局,竟硬生生让两人杀出了一股武勇之气,然而在这武勇背后,是双方深沉的算计。
开局时,庆尘这边红方明明是过河四卒看起来更加凶悍,可他却将四卒一一舍弃来换取其他谋划,唯留最后一枚!
车一平四。
将四平五。
炮四平五。
车三平五。
第十五步,庆尘直到这时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兵五进一!”
图穷匕见。
擒王!
也是直到这一刻,四寇擒王的残局解棋才终于迸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彼此之间在楚河汉界上消杀相解的局势,竟让中年男人感觉像是真的在战场上与谋士对垒一样。
这棋,每一步都凶险到了极点。
最让中年男人惊奇的是,眼前少年的年纪并不大,却在弃子换局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不抛弃不放弃固然重要,但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怎么可能没有牺牲?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少年,对方也在与他对视,面色凝重而又倔强。
似是要在这绝境中,厮杀出一条生路来,开辟一段新的人生。
他明白了,自己是在下棋,对方是在钢铁猛兽环伺的环境里求存,本身态度就有所不同。
没人注意到,就是这一刻,这监狱堡垒里210台监控摄像,竟是有81个都直接转向了庆尘。
那监控摄像的黑色摄像头里有漩涡收缩着,似乎是要对焦庆尘的脸部。
谁也不知道这监控摄像的背后,是谁在聚焦。
中年男人笑了笑把黑方老将倒扣在棋盘上:“有点意思,这年头会下象棋的人不多了,明天继续。”
说完,他背着手朝图书区走去,留下那棋盘在餐桌上谁也不敢乱动。
那桌上的灰色猫咪站起身来,静悄悄的跟在中年男人身后。
猫咪团卧的时候像是一只毛球,看起来并不大。
然而这一伸展开来,庆尘才发现这猫体型硕大竟有一米多长,异常矫健。
寻常猫走路都轻飘飘的被人叫做猫步,这只猫却走出了一种老虎的姿态。
广场上所有正在关注着这里的人都愣住了,这残局竟是被少年给赢了?
说实话他们也不懂象棋,到后来双方下盲棋,他们就更听不懂了。
这个时代里娱乐活动太多了,每一种都比象棋来的更加刺激、更加有乐趣。
他们可以用芯片来直接获取快感,还能将意识登入虚拟网络,这是个快乐非常廉价的时代,下象棋的人少之又少,下的再好你还能下的过人工智能吗?
然而,他们对庆尘赢下中年男人的惊诧点在于,在他们眼里那个中年男人怎么会输?
不管是下棋还是战斗,对方怎么会输?
说实话庆尘也有些奇怪,这个中年男人明明连机械肢体都没有,连他身边的两个随从也没有,为何在这钢铁猛兽横行的监狱里,威望如此之高?
之前拦着庆尘的那个年轻人对他眨眨眼睛:“厉害啊,我叫林小笑,他叫叶晚,咱们明天见。”
说完,便和另一名叫做叶晚的年轻人一起,跟随中年男人步伐离去了。
庆尘此时甚至还不知道中年男人叫什么,只知道了两名随从的姓名,但现在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广场上凝结的气氛,直到刚刚那位中年男人带着叶晚、林小笑全都去了阅读区,才终于缓缓活络起来。
刚刚在招待新人的囚犯,还在不断拉扯着新人进入囚室,包括他在内总共有12名新人,已经被拉进去了9人。
这时候庆尘再看向那些囚犯,却已经没有人再打他的主意。
忽然,有一名装载着机械腿的青年跑到庆尘面前,仓惶的说道:“咱们都是刚进来的,你帮帮我,我以后都听你的。”
周围囚犯都冷冷看着,他们现在还有点摸不清状况,庆尘肯定是不能动了,但如果这少年想要保其他新人,那他们也不愿意。
然而,庆尘对这青年所言充耳不闻,面色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囚犯们笑了起来,硬生生将这青年给拉走了。
只听青年大吼:“我舅舅是17号城市长鸣公司的理事,你们……”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其他囚犯哄笑起来:“除了五大公司,其他公司不值一提,别说你了,就算你舅舅来到这座监狱堡垒里都得老老实实的。”
庆尘默默的听着这一切,汲取着一切有用的信息,他刚刚在甄别这些新人的身份,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球人隐藏其中。
他自己穿越过来,完全没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到现在他连自己被判了多少年都不知情。
庆尘相信其他人也没有记忆,所以像这位青年能说出狱外人际关系的,恐怕都不是自己的“同乡”。
12位新狱友里,地球人应该就只有那崩溃少年和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庆尘一点沮丧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有些期待自己已经截然不同的……人生。
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句话听起来就很有诱惑力。
当你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一团糟了,这时候有人摆在你面前一个按钮说:按下这个,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
但是按下之后会有两种可能。
可能更好。
也可能更坏。
你按不按?
庆尘觉得自己应该会按。
在地球上,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多余的人,父亲嫌他累赘,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亲戚们也很少与他往来。
庆尘已经独自过了两个春节了。
所以,如果说你过去的人生里都是灰暗,那么,不管新的世界有多么危险、未知、恐怖,都会令人有些期待。
这个世界是不同的,从地球来到这里对于庆尘而言,像是人生叛逆里的一次冒险,又像是一场隔绝过去的解脱。
如果没有这场有关倒计时的变故,他应该会好好考学,努力养活自己,然后依靠自己独特的记忆力考一个很好、很远的大学,永不回来。
可是,那样的生活好像依旧没什么意思。
他相信地球上与他一起穿越的人并不多,就算有几千、几万,相比于总基数而言都是很小的一个比例。
这让他感觉,自己是特殊的。
倒计时庆尘默默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要把自己能看到的信息全都记录下来,等独自回到囚室后就可以慢慢进行分析。
广场旁边的一处合金闸门上方,正有一块蓝色的全息投影显示着跳动的时间那立体投射出的全息影像看起来如此新奇又醒目,上午8点29分。
就在此时,一个青年趁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才突然走到庆尘身边低声说道:“您终于进来了,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好看,我就是路广义,庆言安排我三个月前进来的,您叫我小路就行。”
庆尘:“???”
他愣了一下看向对方。
这叫做路广义的青年大概24、5岁的模样,寸长的黑色头发,右手臂与左腿都装载了机械肢体,眼部还有机械眼睛,庆尘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睛里有螺旋状的纹路在变换焦距。
这一身机械肢体与大部分服刑人员不同,不论是流线造型还是材质,都看起来就十分精良。
庆尘搜索着记忆,追溯对方的行为轨迹。
这时候庆尘才发现,路广义在一个多小时内竟然看了自己21次,这还是对方在自己视野里的次数。
庆尘不知道此人是谁,可对方这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认识自己的,而且用的还是敬语。
听路广义的意思,自己进这监狱堡垒好像也是另有所图。
但庆尘怕败露自己穿越的事情,所以暂时不想与路广义有太多交集:“我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有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路广义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必须把您给伺候好喽。”
庆尘也摇头说道:“谁的人格也不比谁高贵,你不必用伺候这种词语。”
此时路广义谄媚的说道:“别啊,您以后尽管使唤我,您就当我是您的舔狗,**的那种!”
庆尘无语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种毫无底线的话:“那我要是有脚气呢?”
路广义一点也不害臊的说道:“那我能给您舔好!”
庆尘沉默了半晌:“……牛逼。”
饶是他非常克制着自己不要乱说话,也忍不住感慨了。
庆尘现在都有点懵了,自己这明明是身体、意识一起穿越过来的,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过往人际关系?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眼里,自己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
路广义见庆尘不说话,便低声说道:“今天早上我还在想您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结果您是打算以新人身份去接近李叔同,太高明了。在这18号监狱堡垒里,如果能够得到李叔同的帮助,我们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庆尘:“……”
什么计划。
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路广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我这边进来已经三个多月了,并为您收拢了一批可以用的人,您放心,他们不会掉链子的。”
青年说话叽叽喳喳的。
庆尘感觉这路广义似乎有点话痨,而他只是默默的听着,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这就像玩“谁是卧底”时你拿了一张空白牌,得等大家发完言了才能说话,不然别人拿的词条都是“尿”,你第一个发言说能喝,这会出大问题的。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发现早饭的时候,路广义身旁就若有若无的围绕了上百人,其中每个人都装载了机械肢体。
看来,这些人就是路广义进来后收编的“手下”了。
路广义见庆尘仍旧不说话,于是再次低声问道:“不过,您也要小心李叔同,与这种人相处就像是与虎谋皮,搞不好会让我们陷入被动的……抱歉,我多嘴了。”
这时候庆尘意识到,对方说的李叔同,恐怕就是那位中年男人了。
路广义见自己一进来就立马去找李叔同下棋,结果错以为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
不过自己接近李叔同,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计划,而是为了活命。
“您这次带了什么指示进来?”路广义忽然问道。
庆尘缓缓转头看着青年:“打南边来了个喇嘛。”
青年:“???”
庆尘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走,只留下路广义呆在原地怔然道:“打南边来了个喇嘛?什么喇嘛?”
3102名服刑人员,现在要么去玩弄新人了,要么就在娱乐区呆着,还有一少部分在健身器械区撸铁,大家似乎对阅读都不是很感兴趣。
以至于此时的李叔同、林小笑、叶晚显得有些格外不同。
林小笑嬉皮笑脸的蹲在一张椅子上,光着双脚,他的鞋子散落在旁边。
叶晚则端端正正的站在李叔同身后,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
这林小笑眉清目秀的一看便特别机灵,而叶晚则相对壮硕一些,脸上也多了一些刚毅。
一个更像是书童,而另一个则更像是保镖。
林小笑见李叔同看完新闻了便说道:“老板,那少年没有帮其他新人。”
李叔同点了点头:“不帮才是正常的,他下棋时杀伐果断,对自己都能断臂求生,更何况是对其他人。”
“下棋归下棋嘛,在棋盘上让我弃子我也敢啊……那老板您明天还要继续跟他下棋吗?”林小笑想了想问道。
“下啊,”李叔同笑了笑说道:“不跟他下,难道跟你们两个臭棋篓子下?”阅读区里,李叔同正坐在长长的木桌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阅读器认真看着,里面赫然是今早的各种新闻。
那只硕大的猫此时再次趴在桌上睡了起来,仿佛猫生的意义就是在不同的地方睡觉一样。
这阅读区就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可是这里的“书架”上并没有纸质书籍,而是一部部正在插槽里充电的阅读器。
书架当中是数十张长桌,足以容纳近千人,可此时却空空荡荡的。
监狱堡垒里的服刑
叶晚在旁边用厚重的声音说道:“我比林小笑要强一点。”
“但也强不到哪去,”李叔同看向叶晚,并用手指点了点阅读器上的新闻:“陈氏集团抓到的那个郭虎禅还记得么,审判流程已经走完,这几天应该就会移交到这座18号监狱,到时候你跟他接触一下。”
叶晚点点头:“以前就跟他打过一次交道,这人虽然不好相处,但起码还能沟通。”
“嗯,”李叔同点点头,又转眼看向林小笑:“今早那个少年崩溃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观察了很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林小笑分析道:“看起来那少年像是崩溃之后胡言乱语,可他说起洛城与永利集团字眼的时候,分明特别笃定,好像确有其事的样子。”
“他的身份?”李叔同问道。
“查过了,在外面也就是个中学辍学的普通社会闲散人员,他跟着18号城市的黑虎组织做机械义肢买卖,涉嫌非法抢夺机械义肢但没有证据,最后用偷税漏税的罪名给送进来了,过去的所有生活经历都能查到,但他说的洛城和永利集团,真的打听不到,”林小笑说道。
谁也没见林小笑去查过什么,但他好像只用了一个小时时间,就把那崩溃少年给查的干干净净。
这才是最神奇的地方。
李叔同说道:“继续关注吧,这少年一定有其他的问题。另外,跟我下棋的那个是什么情况?”
林小笑说道:“您这盘棋才刚下完呢,我还没来得及查,午休之前就能给您答复。”
“好,”李叔同一边点头一边继续翻看阅读器。
林小笑悄悄打量了李叔同一眼,他忽然意识到,这位老板对那少年上心了。
正在他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林小笑转头看向阅读区外面,此时庆尘正缓缓走来,认真细致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只见庆尘先打量了一下李叔同这边,然后尝试着从“书架”上轻轻抽出一支PAD似的阅读器,按下了开机键。
庆尘盯着屏幕。
如果说有什么方法能够快速了解这个世界,那么一定是阅读这个世界的书籍。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连纸质书都淘汰了,剩下的都是电子产品。
不过,这阅读器开启后竟不是操作界面,而是登录界面。
一旁的林小笑走过来轻笑道:“第一次来监狱吧,想用这阅读器,得先用你的服刑编号注册一个账号。等你登录之后,里面会显示你近期的阅读轨迹,有属于你的书签,以及设定好的阅读习惯、字体大小。”
庆尘心说这玩意还挺人性化的。
“对了,它还有内置的人工智能语音,你喊它的名字,可以帮你找到想要寻找的内容,比如这样,”林小笑也抽出一支阅读器说道:“壹。”
“我在,”阅读器里有好听的女性声音响起,庆尘记得这个声音,与监狱堡垒里通知开饭的声音一模一样。
公式化的语气,却不会令人觉得僵硬。
林小笑对阅读器说道:“帮我找到《褐色》这本书。”
“好的,已帮你找到《褐色》,”人工智能‘壹’回应道。
“看,”林小笑将自己手里的阅读器递给庆尘,那部名叫褐色的书已经打开了页面。
庆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囚服,编号010101。
待到注册好之后,庆尘看向林小笑:“哪里能看新闻,就是那位手里的那种。”
林小笑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手里的阅读器,然后笑了起来:“别想了,你的阅读器账号没有联网权限,连我都没有。”
庆尘心中了然,看来李叔同在这监狱里的地位确实超然脱俗。
就像对方能在监狱里养猫一样。
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道谢之后便低头看起自己阅读器里的内容。
林小笑回到李叔同身边,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庆尘。
可是他忽然发现,庆尘的阅读器翻页极快!
一般情况下阅读器一页是800字,正常人阅读下来最起码也得需要一分钟吧?但是,庆尘翻页的频率却是两秒!
林小笑低声对李叔同说道:“老板,他根本就没认真看阅读器,可能就是想靠近过来,混一个跟您相处的机会。”
“不要多事,”李叔同头都没抬的说道:“不要小看别人活下去的求生欲,如果把你和他互换角色,你恐怕比他还要急切。小笑,要学会换位思考。”
林小笑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庆尘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不停的将阅读器内容记下,然后快速翻页,这么一看就是三个多小时,甚至连坐姿都没有换过一下。
对于别人来说阅读可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但是对于他来说,就是了解这个世界并存活下去的途径之一。
阅读器上的内容明显是被精心挑选过的,重要信息几乎没有,95%的内容竟然都是哲学与心灵鸡汤……
但是没关系,现在任何信息对他都很重要。
庆尘从来都是一个珍惜机会的人。
快到午饭时间,李叔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阅读器,将自己账号退出登录。
一旁叶晚心领神会的接过阅读器,将之放回到书架上的插槽里。
这叶晚与林小笑,就像是李叔同身边最亲近的随从。
李叔同起身时看了庆尘一眼,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少年看书之专心,似乎连他起身都没有察觉,不像是在演戏。
他忽然问道:“上一页第三行是什么内容?”
这声音温润如玉,说话时就像是让人突然置身古香古色的茶室里,听着长者的尊尊教诲。
“当秩序成了混乱的时候,就不得不用混乱来维持秩序,拯救法律了,”庆尘抬头说道。
叶晚从庆尘手里拿过阅读器,翻开上一页:“老板,没错。”
这一刻,庆尘突然看到桌子上的大猫睁开眼睛,他分明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诧异。
就好像……对方一直都能听懂所有人的交谈,也惊异于庆尘的记忆能力。
李叔同听到叶晚确认后愣了一下,继而招呼大猫笑着离开了:“更有意思了,走吧该开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庆尘总觉得李叔同走路都有种独特的气质,轻飘飘的白色练功服晃动间,像是踏在云上。
在这座钢铁猛兽横行的监狱里如何生存?
庆尘没法指望来路不明的路广义,因为他怕自己顶替原主的身份暴露。
他也没法指望其他来自同一时空的同乡,因为对方比自己惨多了。
于是,庆尘坦然将自己的能力告知李叔同,来证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
毫无疑问,李叔同就是这座监狱里地位最超然的存在,自己这么做虽然冒险,但却是最好的出路。
李叔同背着手悠然离开,叶晚和大猫跟在他身旁,而林小笑则嬉皮笑脸的不知道去哪了。
中午还没到开饭时间,打饭窗口便提前为李叔同开放了。
叶晚去给李叔同和大猫各打了一份饭菜,大猫挑挑拣拣的吃着。
这时林小笑不知又从何处钻了出来,他蹬掉了自己的鞋子,光脚蹲在了李叔同餐桌对面的椅子。
大猫瞥了他一眼,叶晚则皱眉说道:“老板面前放尊重一些。”
林小笑翻了个白眼:“老板都没说啥呢,叶妈你也管的太宽了。”
李叔同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有点收获?”
“对,”林小笑兴奋的说道:“太有收获了,您知道吗,这个庆尘在外面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常线索都查不到,但这样我反而来了兴趣。”
“因为太干净了?”李叔同问道。
“对,就是太干净了。他的资料显示他是18号城市的一名高中生,父母车祸身亡,继承了一笔遗产,没有前科,没有案底,没有亲人,”林小笑说道。
“他是什么罪名?”李叔同问道。
“盗窃,卷宗上显示他偷了一个刚刚够量刑的液晶电话,”林小笑说道:“您也知道这18号监狱有一半以上都是重刑犯,一般都是前科累累或者被税务机关抓到才会关在这里,他一个盗窃犯,压根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小笑竟是连庆尘的卷宗都看过了,这在寻常人眼里恐怕已经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林小笑继续说道:“而且,我找外面的人问了一下,他这个案子存在争议,据说他声称自己是正常购买的液晶电话,钱也付过了,只是售卖电话的人不知为何没有入账,监控也突然坏了没法还他清白。所以,一旦电话销售员翻供帮他作证,或者他付钱的监控视频出现,那么他立马就能出去。您看,这是多么熟悉的手法,大部分进监狱‘办事’的人,都是这么个套路。”
李叔同若有所思:“判了他多久?”
“判了六个月,”林小笑回答道:“这怕是18号监狱历史上最短的刑期了,老板,您不觉得这很有问题吗……他还姓庆!”
庆这个姓在如今这个时代太特殊了,五大公司垄断着几乎所有的经济命脉,其中一家就姓庆。
而庆又是个很少见的姓氏,所以如果你在路上突然遇到一个姓庆的人,都会心里嘀咕对方是不是庆氏的人。
“继续,”李叔同笑着说道。
“您也知道之前庆氏集团安排进来了一个路广义,”林小笑说道:“这种东西很好查,我当时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个小角色进来,是想干什么?”
“我记得那个路广义,”叶晚在一旁说道:“他一直在收拢人手。”
“对啊,”林小笑笑眯眯的说道:“这路广义进来以后就仗着自己机械肢体精良,一路打压监狱里的土著势力,硬生生一个月就跟其他两个派系对抗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我当时就纳闷了,庆氏是送他来统一18号监狱的吗。”
“庆氏知道老板在这里,”叶晚言下之意是,有李叔同在,谁也统一不了这里。
林小笑眯起眼睛,说到兴奋处恨不得去抠自己的脚丫子:“所以啊,我还想着庆氏是不是疯了,竟然派一个小虾米来18号监狱搞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合着路广义是给庆尘这小子探路来了。不管庆氏想干什么,庆尘才是正主,路广义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这时候林小笑又兀自纳闷起来:“可他们来这18号监狱是图什么呢,如果庆尘这小子真的贵为庆氏嫡系,又怎么肯来这里?”
李叔同忽然说道:“庆氏可能要选下一代影子了。”
叶晚和林小笑同时愣住了:“下一代影子?庆尘是候选者之一?所以他来这里是带着任务来的。”
偌大的财团既要有面子,又要有里子。
庆氏的家主是面子,影子则是里子。
影子专门干脏活,手握权柄极重,是庆氏集团地下世界的主宰,除家主以外没人可以辖制。
只不过,每一代影子的选拔过程都异常残酷,宛如养蛊。
“看样子庆氏又要搅的大家不得安宁了啊,”李叔同感慨道。
说话间,有犯人无意间走了过来,隔着五米多远,叶晚忽然转头看向对方。
那犯人被这震慑心魄的眼神一盯,不由自主的转身朝其他方向走去。
李叔同三人都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林小笑转而问道:“老板,就算他是影子候选者,也没必要把身份背景搞的这么干净啊,好像跟庆氏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此时大家都已经笃定,庆尘就是庆氏的人了。
到他们这种层次,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除非,这庆尘的身世里,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李叔同说道。
“老板您猜到什么了?”林小笑好奇道。
李叔同摇摇头:“只是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敌人?还是朋友?我和叶妈见过吗,”林小笑好奇。
李叔同说道:“你们没见过他,但以后早晚都会见到的。小笑啊,这世上的关系如果能简单的用敌人与朋友来区分,那就太好了。”
说着说着,李叔同将桌子上的灰色大猫揽进了怀里,轻轻的揉着大猫的下巴。
大猫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趴在了李叔同的腿上。
他对林小笑说道:“我对这个庆尘更感兴趣了,你去试试他的性格。”
林小笑惊了:“老板您看好他?他可是庆氏的人!”
“我只是让你去试探试探他而已,又没有要干什么,”李叔同笑了起来:“而且,从庆氏手里抢人,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
“但我感觉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啊,”林小笑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低声嘀咕道。
李叔同笑道:“一个组织里什么样的人都得有,镇山的虎,远见的鹰,善战的狼,敏捷的豹,忠诚的狗,都有自己的职责。”
林小笑眼睛一亮:“老板,那我在组织里是什么?”
李叔同想了想:“划水的鱼。”
叶晚在一旁平静道:“搅棍的屎。”
林小笑:“???”
……
“划水的鱼我认了,但搅棍的屎像话吗?”林小笑瞪着眼睛看向叶晚:“老板埋汰我就算了,你瞎闹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叶晚平静回答:“说正事,你打算怎么试探那小子?”
林小笑想了想,然后意味深长的笑道:“先让他做个噩梦。”
叶晚皱眉:“适可而止。”
“放心。”
这时,囚犯们打饭的队伍后面出现了骚乱,林小笑看了过去。
18号监狱就像是一个巨大且空旷的铁盒子,开饭时21名机器警卫分布在四周,每一位都荷枪实弹。
它们没有人类的情感,并处理这监狱中的一切突发状况。
21名机器警卫相比三千多名犯人有点少了,但这里的每一个犯人都知道,头顶镶嵌在高高穹顶的无人机与六枪管金属风暴才是真正的威胁。
冰冷,且强大。
中午开饭时,所有犯人都准时来到餐厅外排列成纵队,然后按楼层顺序打饭。
不仅如此,每个犯人还都必须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有新人记不住自己的队列位置,便会立刻被机器警卫围上来进行警告,如果警告后还无法归位,便会被机器警卫们进行电击惩罚,然后押解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新囚犯们上午先是挨了一顿欢迎仪式,这时候头昏脑涨的哪能记住自己原本站在哪里?所以挨个被机器警卫电击处罚。
而老囚犯呢,则一个个像看笑话似的等待着他们出丑,这似乎就是每次新囚犯被押解进来后的固定娱乐项目。
此时老囚犯们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早上那位跟李叔同下棋的少年怎么没被处罚?
众人目光在人群里找去,赫然发现庆尘正站在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平静的注视着一切。
奇了怪了,每个纵队少说都有五百人,这么多陌生的面孔站在一起,这少年凭什么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庆尘,正打量着那些与自己一起关押进来的“新人们”。
只见那些新人一个个脸上什么伤痕都没有,可是走路姿态却非常古怪,像是在忍受着疼痛。
看样子囚犯们下手也是有分寸的,不打脸,下手也不会致命。
他端着盘子往前走去,却有一只手突然把他拉出打饭的队伍。
庆尘愣住了,他转头看着林小笑拉扯着他边走边说:“以后你就不用跟着他们排队了,能跟老板下棋的人,排什么队啊。”
庆尘下意识便看向那些机器警卫,生怕自己走出队形会被电击处罚。
结果,他却发现机器警卫竟完全无视了自己,并催促其他囚犯填补上了他的位置!
庆尘想不明白,就算李叔同等人身份特殊,也不至于特殊到如此地步吧?!
林小笑拉着他从长长的几排队列中穿过,打饭、坐在李叔同对面吃饭,种种举动一气呵成。
两边的囚犯们默默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沾在庆尘的身上。
原本嘈杂的环境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大家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一刻他们意识到,庆尘和他们不再一样了。
林小笑蹲在庆尘一旁的椅子上笑眯眯说道:“不用惊奇,能跟老板下棋的人,自然要有一些特殊待遇,赶紧吃吧,虽然这18号监狱里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吃。”
庆尘抬头看向对面的李叔同,对方慢吞吞的吃着饭,没有要跟他交谈的意思。
他再看向人群里,队列里面的路广义正悄悄的对他竖起大拇指……
庆尘不明白,早上的时候李叔同还只是愿意与自己下棋,怎么过了一个上午,就对自己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
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吗?
……
夜晚8点40分,庆尘在规定时间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当其他人都在列队回房的时候,他尝试着脱离队伍自由行动,果然,那些机器警卫已经不再管他。
只要他行走的方向是自己的牢房,机器警卫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囚犯们纷纷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庆尘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像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狼。
单人间牢房里空荡荡的,待到合金闸门关闭后,他走去洗手台想要刷牙洗脸。
只是没走两步,庆尘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困意来袭。
这困意来的极不正常,就算他白天里过度用脑,也不至于困到意志力都无法支撑的地步。
有怪异!
来不及多想,庆尘便躺倒在了地上。
梦里,庆尘清醒的站在一座昏暗的别墅客厅里。
起初他知道这是梦境,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其实还在囚室里。
可两秒之后他便淡忘了一切,仿佛他本就应该在这里似的,也不再记得这是梦。
别墅客厅里有柴火在壁炉里燃烧,屋里有一种独特的潮湿味道,屋内的水份正在被壁炉烘烤蒸发,凝聚在房顶。
高高的房顶有一盏水晶吊顶,庆尘环视一周都没能找到它的开关。
这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庆尘的瞳孔骤然收窄。
二楼楼梯正有血迹
客厅里摆放的沙发上有猫抓痕迹,皮革被锋利的爪子割开了一条又一条裂缝。
壁炉的台子上摆放着相框,相框的玻璃被人打碎了,照片不翼而飞。
墙壁上有青灰色的刀砍印子,壁炉火焰跳动时,那墙壁上的印子与沙发上的裂缝正在诡异扭曲。
地毯上,有一柄带血的匕首。
有人用血迹在地毯旁边的地板上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有鬼。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庆尘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碰屋内任何东西走向门边:“谁?”
外面传来轻松的声音:“警察,警号27149,是你报的警吗?请把门打开。”
庆尘皱眉,对方说话的声音明明很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了。
奇怪,自己的记忆力出现问题了吗。
他迟疑着打开了门,外面是一位年轻警察,正手拿案件记录本。
那警察一开门便看到,正有血水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流下来,他快步走上楼梯,边走边说:“报案人,请你站在原地别动,将门锁好!”
庆尘有些疑惑,这位警察的行事风格好像不符合流程,甚至没有配枪。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便听从了对方的吩咐。
年轻警察上了楼,庆尘始终站在门口。
还没半分钟,门外竟再次传来敲门声。
庆尘问道:“谁?”
“警察,警号27149,是你报的警吗?请把门打开。”
庆尘愣了一下,警号27149不是已经上楼了吗,那门外是谁?
这一刻,潜意识里忽然有人用阴惨惨的声音问他:这时候,你会怎么办呢?你猜,门里门外到底哪个是真的?或者,都不是真的。
门外警察正在催促:“你好,请把门打开。”
庆尘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往屋里走去,他想要弯腰去捡取地摊上的带血匕首,可是他与匕首之间好像有一层透明的阻碍。
他与匕首只有一步之遥,却永远无法碰触。
有人不想让他拿刀。
有人想把他困在这里。
可他手臂上的回归倒计时还在跳动,他的心脏和血液也还在跳动、流淌。
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来到这个冰冷的机械世界,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滚开,”庆尘冷声说道,眼中的瞳孔再次收窄,仿佛用所有勇气化作一柄利刃,割开了某些东西。
别墅空荡的客厅里响起莫名的玻璃破碎声,他与匕首之间的阻碍破碎了。
有人轻轻的咦了一声。
庆尘拾刀,转身朝楼梯走去。
忽然间,不知道哪里的声音正在问他:拿刀干什么,你不给警察先生开门吗?
庆尘冷声回答:“等我杀了里面这个再开。”
林小笑:“???”
这时候庆尘终于记起来了,之前拿刀时破除阻碍的同时,也破除了这个梦魇对他记忆的屏蔽。
他认出这是林小笑的声音,那个年轻警察也是林小笑的模样。
他在林小笑为他制造的梦魇里。
这个世界,好像更有意思了。
……
林小笑就是给庆尘制造梦魇的人。
这个世界也从来都不是只有机械文明,它延续至今,一直都还有更加神秘的文明存在。
而今晚,林小笑制造这个梦魇,完全是听了李叔同老板的指令,想要试试庆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下这个名叫“双鬼困境”的梦魇,林小笑是想试一下庆尘的胆识与抗压能力,结果他没想到,庆尘的反应似乎已经不能用胆识和抗压能力来评判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在危机降临时,一定会用最凶狠且最冷静的态度去面对。
此时此刻的庆尘没有丝毫颤抖,也没有普通人奋起反抗时的血勇之色,身上所凝聚的只有二字,冷静。
可是林小笑想不明白,他明明在阻止对方拿起匕首来着,为何对方突然脱离了梦魇的束缚。
要知道,这里可是他林小笑的主场啊。
这时,庆尘已经知道自己不用去楼上杀人了,他对着空旷的客厅说道:“林小笑?”
梦魇未散,林小笑穿着警察制服从楼上笑眯眯的走了下来:“奇了怪了,你在这梦魇里竟然还能保持清醒,老板的眼光没错,你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
“为什么?我好像并没有冒犯到你,”庆尘不解。
“因为老板看重你,所以我得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现在看来,梦魇可能对你没什么作用了,”林小笑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解释道。
“这是你的特殊能力?”庆尘问道。
“是的,”林小笑耸了耸肩膀:“就像是你有过目不忘一样,我也有我的能力,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庆尘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在他的脑海中越发神秘起来。
机械学与神秘学共存的世界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害怕,反而让他越来越感兴趣。
而当下发生的这一切,可能就是李叔同等人在这座监狱里地位超然的原因。
庆尘想要探索这一切,更想要拥有。
林小笑见庆尘思索不语,便主动问道:“你是庆氏集团的人吗?”
庆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过来发问:“是因为对我身份的猜测,才给我特殊待遇?为什么机器狱警不管你们?”
“自然是因为老板足够特殊,机器狱警才不管我们,”林小笑说道:“你不用转移话题,说回你的身份吧,晚上我找到了你和路广义交谈的监控视频,他是庆氏安排进来的,又急于和你取得联系,所以我很确定你就是庆氏集团的人。”
庆氏集团……庆尘记下了这四个字。
他这时反而放松了下来。
对方在这监狱里手眼通天,自己与之相比就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太紧张了。
因为,对方摸清楚自己情况以后还愿意继续接触,那就说明对方也有诉求。
庆尘坐在破烂的沙发上,凝声问道:“既然你们笃定我是庆氏集团的人,为何还要伸出橄榄枝?”
“我们组织又不讲出身,只要志同道合,谁都可以加入,”林小笑笑眯眯的说道:“当然,得够格才行。”
庆尘怔了一下,对方做这一切,其实是在考核自己是否够格加入?
他还以为对方是想要和自己背后的势力合作。
“你们要招揽我?”庆尘疑惑道。
“我也没说你现在就够格了,说实话我觉得你和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林小笑说道:“但老板说了,一个组织里什么样的人都得有,远见的鹰,镇山的虎,善战的狼,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处。”
“那你在你们组织里是什么样的角色?”庆尘问道。
林小笑不想回答,当即故作神秘一笑:“你猜?”
庆尘想了想说道:“生产队的驴?”
林小笑:“???”
什么玩意?
还不如划水的鱼!
此刻林小笑赫然发现,对方在面对这未知的梦魇、未知的自己时,竟已完全放松下来,游刃有余。
这少年才17岁。
林小笑好奇道:“庆氏安排路广义进来搞了这么大阵仗,然后又安排你进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想要找什么?”
庆尘心里在想,我要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进来干什么,你肯定是不信的……
这事……你得问路广义啊……
说实话,庆尘这会儿也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该找路广义弄清楚前因后果?
只不过想到路广义那话唠加舔狗的模样,他又有点头疼。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迟早会弄明白的,”林小笑说道:“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你还得陪老板下棋呢。”
话音刚落,庆尘眼睛一黑便脱离了梦魇,他从牢房地板上缓缓爬起,躺在冰冷的床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他看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门外是冰冷又神秘的世界。
……
回归倒计时回归倒计时清晨,李叔同如往常那样坐在餐桌旁,静静的看着一副残局。
此时还没到囚犯们出监舍的时间,整个监狱都静悄悄的。
林小笑蹲在椅子上说道:“老板,我昨天晚上用双鬼困境试探他来着,您猜怎么着,他直接就要提刀先杀一个……这杀性也太重了吧。”
叶晚皱眉:“说了让你适可而止的,普通人进双鬼困境很容易崩溃的。”
“放心,”林小笑没好气道:“我压根就没进行下去,而且你不知道,那小子竟然能在梦魇里脱离我的掌控。”
“哦?”李叔同抬起头来:“我确认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一个普通人能在梦魇里脱离你的掌控,这倒有点特殊了。”
这下,就连桌上闭目养神的大猫都奇怪的看了林小笑一眼。
叶晚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林小笑摇头。
“可能是自身意志足够强大吧,”李叔同没有深究此事,能够挣脱梦魇束缚的,也不止庆尘一人。
林小笑蹲着说道:“老板,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一下吧,庆尘这小子杀性很重,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叔同忽然笑了起来:“我们为了这份事业死了那么多同僚,连你我三人都被困在这座监狱里。所以你要明白啊小笑,我们不能用温柔去应对黑暗,要用火。”
说着,李叔同的神色竟是有些黯然了:“叶晚,把口琴给我拿过来。”
快要开饭了,监狱里渐渐喧哗起来,钢铁野兽们在合金闸门里吵闹的声响,犹如热锅里的开水渐渐沸腾。
可是监狱的广场上面忽然响起悠扬的口琴声,沁人心脾。
囚犯们拍打牢房门的声音渐渐停歇了,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像是有人用清泉淋入了干涸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