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旁边有一个极小的小学,相传叫做xj小学。现在是早已一起卖给幼儿园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月,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建筑、老师、学生;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草丛,光滑的石凳,高大的芒果树,粉红的桃花;也不必说鸟儿在树上长吟,肥胖的蜜蜂伏在花上,轻捷的xs(学生)忽然从教师直窜向操场去了。单是立勤园一带,就有无限趣味。老师从这里路过,被惩罚的学生们在这里读书。打开门来,有时会遇见级长;还有教导主任,倘若用手与她打招呼,便会拍的一声,被拒之门外。大榕树的根互相缠络着,榕树有通天柱一般的树干,也有茂密的叶。有人说大榕树根是有像金箍棒的,用了便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石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像金箍棒。如果不怕脏,还可以找到小草之“墓”,像令牌一样,又脏又臭,大小都比真正的墓碑要差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小学里有一个很严的老师。

zpk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在校园里学习,放学间,在立勤园追跑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老师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见识宽广的同学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危“气,一定遇见”班主任”了;这是人首人身的老师,能罚抄写,倘一没抄,放学间便要来请这人的家长。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同学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身边,便可安定祥和。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不安心,——当然不安心的。到放学,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像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张白纸从盒子里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白纸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同学说,这是代抄写,他能让班主任变平静,班主任就被它治服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看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放学玩耍,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同学那样的代抄写。走到小学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是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老师和班主任。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班主任。

放学的校园比较的无味;玩一下,可就两样了。踩脚印(将自己的脚印印在泥土上)和丢芒果需要人们鉴赏,这是放学后,人迹罕至,所以不相依,只好来捕球。稀疏的草丛,是不行的;总须草丛长了一两月,球不易被发现的时候才好。扫开一片草丛,露出泥土,用一枝短棒支住草丛来,下面撒些沙石,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球滚过来,滚过草丛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遮住了。但所得的是软式排球居多,也有篮球,气很少,放不过夜的。

这是pyk所教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过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一两个。pyk是小半天便能捕获十几个,装在袋子里碰着撞着的。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你太菜了,来不及等它走过草丛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托管里去了,而且还是小区中称为最严厉的托管。也许是因为拔榕树根毁了石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篮球丢到隔壁的幼儿园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墙上跳了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在中午和放学后常到校园了。Ade,我的蜜蜂们!Ade,我的大榕树们和草丛们!……

出门向东,不上百米,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朋友的托管了。从一扇宽大的栅栏门进去,第三间是乒乓球室。中间挂着一块扁道:VIP室;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勇猛的大蟒站在乒乓球台前。没有马龙的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大蟒行礼。第一次算是拜马龙,第二次算是拜许昕。

第二次行礼时,朋友也友好地在一旁行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人,须发十分茂密,还戴着眼镜。我对他很友好,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小区中极方正,质朴,好学的人。

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yjj也很厉害,他认识一种拧,名曰“霸王拧”,霸气所化,对着发球一拧,就得分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招式,但zpk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毕竟不厉害。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朋友。

“朋友,‘霸王拧’这招,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离开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高深的招式,只要对拉,因为他是厉害的球手,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球技比我好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练球,正午对拉,晚上接发球。朋友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跟我对拉渐渐加多,发球也渐渐地加上旋去,从下旋到侧旋,终于到侧下。

乒乓球室后面有一个午休房间,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做在椅子上写czt,在地上或床上写WBB。最好的工作是刷小蓝本,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房间里的太少,太吵,可就不行了,看午休的老师在房间里便大叫起来:

”人都到哪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她有一部手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站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午休!“

于是大家放开手脚开始午休,真是群魔乱舞,人声鼎沸。有写学校作业的,有刷数学奥林匹克小丛书的,有在床底下玩乒乓球的,有躺在床上摆烂聊天的……。老师自己也看手机。后来,我们吵的声音便低下去了,静下去了,只有她还笑嘻嘻地看手机:

”呵呵(只是笑了笑)“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视频,因为看到这里,她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老师看手机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乒乓球在地上做游戏。我是刷小蓝本,用一种叫作”草稿本“的,照着小蓝本上的题目一个个画下来,像用几何画板一样。与朋友的对拉多起来,刷的题也多起来;对拉没有练成,刷题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因式分解和方程的小蓝本,都有一大本。后来,因为要写WBB,送给一个较好的朋友了。他的父亲是当老师的;听说现在已经做了级长,而且快要升到副校长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